听见婆婆要撵走妹妹,柳阿江一惊,登时扬起涕泪纵横的一张脸,失声呼道:“娘——”

    郑婆子瞪了她一眼,见她立刻瑟缩着不敢说话,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兴哥儿那德性你不是不知道,阿湄继续住在家里,哪一日真个儿出了事儿,岂不是毁了她一辈子。清心庵很好,那里的师太我也认识,送去半贯钱,算作阿湄在庵里吃喝的花用,你再时常去探望,日子不会难过的。”

    说完,目光落在叶辛湄的身上,郑婆子神色沉沉看了半晌,终是站起身,叹息道:“你生得好,不甘随意屈就我也是明白的,只是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出门的。这阵子媒婆上门那么多回,总有那么一两个还是能看得过去的。你好好想想,我觉得城西付家的五郎便很不错。虽他是个屠夫,可吃穿不愁,性子又厉害,跟了他,若是有人想欺辱你,也得先想想他手里的那把杀猪刀锋不锋利。便是城东的黄家,黄大郎我瞧着也不错。虽说是填房,可他家经营着一家古董店,手里也很是有些积蓄,嫁过去便能穿金戴银,也不算辱没了你。”

    郑婆子说完这话,便扶着腰晃晃悠悠往屋外走去,边走边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衣穿,有饭吃,便不错了,如今还有屋住,又有银子花,还想什么呢……”

    等郑婆子走了,柳阿江一下子就攥住了妹妹的腕子,声音颤抖道:“就程大庆吧,他除了长得丑,别的再没什么不好的。付屠户万不能嫁,他性子火爆,最爱打人,前几天还把人打破了相,告到了衙门那里。还有那个黄大郎,那厮就跟郑兴一样,便是家有余财,也不是个安生过日子的。你听姐姐的,这男人相貌如何无所谓的,只要人上进,肯待婆娘好,这日子就能好过,就有盼头。”说着扯一扯叶辛湄的衣袖,声音愈发的哽咽:“妹妹,你就听姐姐的话,就应了吧!”

    柳阿江的眼泪滴落在叶辛湄的手背上,火燎一般的叫她难受,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点头应了。她还有大仇未报,便是那个姓杨的不退婚,她也压根没想过真个儿就要嫁了他。如今他退婚另娶,于她而言,却真真是求之不得。

    可惜这心思却难同外人说道,即便是亲如姐姐,叶辛湄也不敢透露出半个字。

    且依着她原来的打算,在柳家父母膝下多承.欢几年,全了她的一片报恩之心,便要想个法子脱身离去。只没想到世事多变,她还没想出法子,柳家父母竟是相继亡故。她在病榻前用心伺候了一回,尽了心意,如今更是没了心事。

    只是担心这个姐姐才失了双亲,又不见了妹妹,受不住,叶辛湄这才在郑家暂留了一些时日。如今出了这事儿,正好,也省得她多费心思寻由头了。

    柳阿江等了半晌没等来妹妹的回答,终是呜咽一声,伏在她肩头上痛哭了起来。

    翌日,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艳阳天。

    叶辛湄手臂上挽着一个小包袱,坐上租赁来的小轿子,同姐姐摆摆手,便落了轿帘。

    柳阿江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叶辛湄虽听得难受,可终归还是狠了狠心肠,敲了轿壁道:“走吧!”

    随即轿起,柳阿江的哭声也骤然拔高。

    叶辛湄皱皱眉,继而叹息了一声。

    她这个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柔弱,郑阿婆犹在时,这日子尚且过得下去,可万一郑阿婆去了,她势必约束不了郑兴,到时候还不知会如何呢?

    只叶辛湄虽心里担忧,眼下却也顾不得了,她坐起身透过纱窗向外瞧了一眼,见这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只把满心忧愁勉力压住,仰头又靠回轿壁上,心里便盘算了起来。

    她上辈子死得糊涂,只知道是喝了桃青端来的那碗蜜水后才昏了过去,至于桃青知不知道那碗蜜水有问题,叶辛湄自己也不清楚。

    只桃青是跟着她打小儿一道长大的,没有确凿的证据,叶辛湄并不想轻易地就冤枉于她。

    至于当初跟着她一道儿去了蒋家的其他人……

    叶辛湄抬手按住鬓角,轻轻揉捏了两下。

    罢了,饭要一口一口去吃,事情也要一点一点去做,眼下还没走到那一步,且都慢慢来就是了。

    轿子出了南街门,颠颠的一路往清心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