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姨娘的嘴巴仿佛被针缝住了一般,想要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眼睁睁看着那女孩儿缓缓走近,对着她露出疏离冷漠的笑,然后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淌进她的嘴里,又咸又涩。

    叶辛湄被她的眼泪吓了一跳,她似乎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还会落泪。她有着那样狠毒的心肠,有着那样冷酷的品性,她怎么会哭呢?还是在她的面前哭。

    惊讶地看着她,叶辛湄嘲笑道:“你在哭什么?是因为我提起了你的姐姐?”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许的不可置信,似是吃惊,却分明又带了嘲弄:“难道你对我的母亲,你的姐姐,竟然心中有悔?”

    苗姨娘心中一梗,正在奔腾的内疚仿佛忽然遭遇了霜冻,瞬间便凝固了,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唇角重新勾起,冷笑道:“胡说什么呢,我最近有些眼疾,迎风落泪而已。”说着面露嘲讽,将叶辛湄上下打量一番,讥诮道:“像谁不好,偏要像那个作风不端,跟人私奔的臭丫头,你这运气还真是不好。”

    叶辛湄笑了,这样才对,这样的苗姨娘,才是她想要面对的苗姨娘,而那个会哭,眼中会愧疚的人,她并不想看到。

    缓缓在椅子上坐定,叶辛湄扯了扯裙子,随即掀起长睫,缓缓笑道:“姨娘瞧见我,似是没有吃惊。”

    苗姨娘也笑了,眼尾上挑,不屑道:“一个小妾罢了,你也配唤我姨娘?”

    叶辛湄抿着唇低低又笑了两声,忽而促狭道:“如何我就不配了?要知道,那位蒋三奶奶可是跪在我的面前,给我磕了十几个响头呢!”说着捂着胸口道:“哎呀呀,当时可是吓坏了我呢!”忽而一顿,又扬眉看向对面已经变了脸色的苗姨娘,唇角携了一抹讥讽的笑:“一个正经的奶奶都要给我磕头,我唤你一声姨娘,哪里又不配了?”

    犹自温热的风裹着淡淡的凉意袭进了走廊,蒋時翎立在台阶下,看走廊里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耳朵里听着屋里的动静,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微微有些颤动。

    苗姨娘竟能对阿湄的那张脸如此的无动于衷,若非是心中无鬼,无惧无怕,那便是有人跟她通风报信,叫她有了准备。

    蒋時翎蜷缩起手指,冰冷的指腹微微的有些颤抖。

    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是他的母亲吗?

    屋中,被激怒的苗姨娘大步上前要去打叶辛湄的巴掌,她宝贝一样看待的女儿,正经的高门贵女,大户人家的正室奶奶,如何会给这样一个出身低贱的妾室下跪,说到底,她不过就是凭着这张脸,去吓唬阿妤。

    她可怜的阿妤啊,那个臭丫头都死了,还这么阴魂不散的,让她吃足了苦头。

    都是些该死的……

    苗姨娘愤怒地扬起手,然而落下的时候,却被叶辛湄稳稳挡在了半空。

    “要打我?”叶辛湄轻蔑地笑,一向水润的杏眼如今微微眯起,眼尾往上勾出一个小小的,却不可一世的弧度,就那样冷漠地睨过去,眸子里充满了鄙夷:“凭你也配?”

    苗姨娘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了,这样熟悉的眼神,这样熟悉的语气,就像刮骨刀一样,瞬间割裂了她好不容易才养好的伤口。她仿佛在一瞬间又回到了过去,她才刚进来叶家做妾,老爷不喜她,苗如兰更是漠视她,她像只过街老鼠,走在廊子里,都能觉察出来来往往的侍婢们,那隐在眼角,藏在眉梢的讥笑。

    不,不许这么看她!

    苗姨娘气疯了,她用力将手臂往后挣开,瞬时又是一扬,然后就大力地,咬牙切齿地,朝着那女孩儿娇嫩的脸颊打了过去。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将她心里这么多年的怨恨和苦楚全都发泄了出来。

    然而巴掌又被拦在了半空,叶辛湄用力攥住她的手腕,起身冷漠讥诮地看着她笑:“眼见盛夏已去,秋风将起,不知苗姨娘脑后的旧疾,如今可还疼呀?”

    苗姨娘瞬间便僵住了,思绪一瞬间又飞回过去,回到那个盛夏的夜晚,她藏在葳蕤茂盛的树林后,满眼嫉恨地看着远处,老爷揽着苗如兰就坐在回廊下,一面饮酒作乐,一面观星赏月,而她呢,身边除了尚在牙牙学语的阿妤,就只有一室的孤灯残影。

    可是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