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爷被苗姨娘这番作态气得一梗,随即又慢慢笑出声来,缓步上前道:“你还不知道吧,蔺氏已经醒了。”

    苗姨娘脸色一滞,随即冷笑道:“一个痴傻之人,便是瞧着正常了,谁又能作证,她就真的一定是清醒的?痴傻之人的胡言乱语,老爷你这般英明神武,必定是不会相信的。”

    叶老爷惊讶地打量着苗姨娘,半晌后“哈”了一声,面露出淡淡冷笑道:“你姐姐说我识人不清,是个眼盲心瞎的糊涂鬼,我当时还觉得气愤,觉得她说话刻薄歹毒,如今想来,你姐姐说过的那些话,果然都是对的。”

    苗姨娘的脸色因着这番话倏然变得苍白难看。

    叶老爷却已经撩起袍子坐了下来,像是看稀罕玩意儿一样上下打量着苗姨娘,片刻后叹道:“我一直都认为你不如你姐姐,现在看来,你果然是不如她的。”

    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一般,苗姨娘瞬间变得张牙舞爪,怒道:“我哪里不如她了?”

    叶老爷冷笑道:“我瞧着你哪里都不如她,尤其是你肚子里的那副肝肠,比之畜生都不如,你姐姐素来良善,又哪里会如你一般,做下这么多丧心病狂之事?”

    是人皆有死穴,苗姨娘的死穴便是她的姐姐苗如兰。

    她们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然而处得并不融洽,小时候比吃比穿,比在父母跟前谁更得宠,等着大了,就比谁的相貌才情更出众,更得少年郎君的青睐,后来出了嫁,比的自然就是谁的夫婿更出息。

    然而一比之下,苗姨娘显然没有姐姐的那般好命,夫婿没出息就罢了,出门寻欢作乐,还不小心跌进泥沟里,竟是死了。

    婆家迁怒她,觉得她是个扫把星,嫁进门没多久就克死了夫婿,便打发她回了娘家。苗姨娘在娘家待着,时间长了,日子也是难过。每每这时候,她想起姐姐正跟夫婿花好月圆,便恨不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放把火把屋子给烧了。

    只是苗如兰也没能得意很久,她同叶老爷虽是夫妻恩爱,然而成婚多年,一直不曾有孕。叶家几代单传,苗如兰又煎熬了两年,终是熬不住婆婆的怨气冲天,遂认了命,要给叶老爷选个丫头生儿子。

    便是这时候,苗如兰忽然就动了歪心思。

    选个丫头生儿子,生出来的自是叶家的骨肉,却同她没什么关系。虽说那孩子一生下来必定是要抱到她的膝下来养,礼法上,那孩子也只能认她一个做母亲,但是苗如兰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么一个与自己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孩子来向自己唤母亲。

    于是苗如兰想了几日,决定要借腹生子,而这个借给她肚子的人,自然就是她那个孀居在娘家的妹妹苗如慧。

    苗如慧在娘家的日子愈发难过,她这时候想要离开苗家,另买了房舍独自居住,偏手上的积蓄已经被她花去了不少,若是买了房舍置办了田地,只怕是要不够。欲要觍着脸问娘家要,可这会儿她的父母已经双双故去,兄长弟弟尚且好说,只是嫂子弟妇那一关却是难过。

    正是为难之时,她那个跟她不对付的姐姐却给她写了一封信。

    初始时候,苗如慧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一个千金小姐,哪怕如今落魄了,也由不得被人这般踩在脚底下碾磨,更何况要碾磨她的还是苗如兰,这就更不可能了。然而手上的钱越花越少,苗如慧渐渐的,也开始动了歪心思。

    她那姐姐不是想要借她的肚子生孩子吗,成,她答应,但是事成后就别想再甩开她了。总归她有个克夫的名声,以后也难以嫁入好人家,叶家倒是不错,叶家姐夫一表人才,为人宽厚又温柔,等她先耍了手段进去做个妾,以后天长日久的,总有她将这偌大叶家蚕食殆尽的时候。

    只是事情并不如苗姨娘想得那般美,她是如愿在叶家做了贵妾,但是叶老爷并不喜欢她,除了生孩子,叶老爷的眼睛,从来都不往她这里多看过一眼。她在叶家的日子,远比她预想中的要差了太多。

    那些早已经远去的旧事,此时此刻却是走马观花般在苗姨娘的心上一一滑过,她骤然恨极,暴跳如雷:“我丧心病狂?叶景澜你说这话就不觉得亏心吗?当初是谁打的鬼主意,要借腹生子。我可是她的亲妹妹,她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难道就是好心肠,就是良善之人吗?”

    一提起这事儿,叶老爷顿觉脸上无光,所有不堪的一切,都是从这件事情开始的。如今想来真是后悔,他当时就不该心软,遍地都是女人,跟谁生孩子,都比跟面前的这个人生孩子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