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爷在得知蔺氏竟是清醒后,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很快就奔了过来,一进门便问道:“蔺氏真的醒了?她还能说话吗?”话音方落,便跟床上的蔺氏撞了个对眼,立时面露惊喜:“你果然醒了。”

    看见他这幅风风火火的模样,蔺氏的眼底迅速弥漫起淡淡的波澜,似有怨怼,又隐有伤感,末了,尽数化成深不见底的幽潭,面容无波地微微颔首:“是的老爷,老奴醒了,有些话,也该跟老爷说清楚了。”说完,她转向叶辛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姑娘出去吧,瞧你哭成这个小模样,赶紧叫丫头打盆热水好生洗洗。再涂上一层厚厚的雪花膏,可别腌坏了你这细嫩的皮子。”

    叶辛湄面露犹疑,她不想走,她想留下来听听奶娘跟父亲会说些什么,然而奶娘的目光虽柔和,里面却有着清晰可见的坚持,她知道,她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奶娘会选择缄口不言,什么也不会说。

    叶老爷瞧着这情状,不觉收敛了喜色,目露出淡淡惊疑。蔺氏是将这女子认作了阿湄?可她们分明是不一样的,蔺氏从来都将阿湄视作眼珠子,如何会认错了人?难道在床上瘫了多年,又痴傻了多年,竟是真个儿老眼昏花了?

    僵持片刻后,蒋時翎上前拉起了叶辛湄。

    “我们先走吧!”他说道,却又偷偷地给叶辛湄使了个眼色。

    叶辛湄心领神会,这才卸下了力道,回头又看了奶娘一眼,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蔺氏一直目送她离开屋子,关上房门,这才转过脸,目光消散了柔和,迅速变得清冷疏离,淡淡道:“老爷请坐吧,有些话藏在老奴的心里良久,也是时候一吐为快了。”

    留下常青听壁脚,叶辛湄跟着蒋時翎来到了回廊下,就见远处的天边乌金已然西垂,霞光潋滟,染得大片云彩五颜六色,十分的好看。

    蒋時翎觑着她的脸色,想了想道:“看来奶娘的痴傻都是有意装出来的。”不然也不会傻了这么多年,一瞧见阿湄来了,就忽然能清醒过来。

    叶辛湄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远方,许久后才轻轻叹息了一声:“奶娘到底是信不过父亲的。”说完,她抬起眼注视着蒋時翎:“这厢事了后,我想把奶娘带走。”

    蒋時翎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在廊下驻足良久,忽听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却是常青面色苍白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看起来不大好的样子,脚步有些虚浮,叶辛湄正待上前询问,却见他的身后远远地跟着一道身影,踉跄摇摆,正是她的父亲。

    叶老爷的脸色比之常青更难看,蒋時翎和叶辛湄都看得心惊肉跳,正是诧然,却见他的眼皮子忽然往上一翻,身形摇摇欲坠,似有倾颓之势。

    叶辛湄捂着嘴差点叫出声来,蒋時翎忙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急声道:“岳父大人觉得如何?”又唤人去叫郎中。

    叶老爷忙摆手制止,缓了几息后轻声道:“无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声音飘忽,虚弱得仿佛大病初愈。

    叶辛湄惊慌无助地呆愣的片刻,忽而稳住心神,走过去拍了拍蒋時翎的肩膀。

    蒋時翎看向她,随即会意,点点头,回眸道:“岳父大人瞧着脸色不好,小婿扶你去那边亭子下歇息片刻。”

    见叶老爷面色苍白地点头应下,叶辛湄这才大步往屋内走去。

    蔺氏躺在床上正闭着眼喘息,她似乎也经历了什么,额上沁着一层细汗,脸色也如她父亲一样,苍白中隐有些许的青灰。

    “奶娘。”叶辛湄轻唤着,身子便蝴蝶般轻盈地扑了过去。

    蔺氏慢慢睁开眼,见着是她,唇角微勾,露出一个慈爱温暖的笑。

    叶辛湄忙掏出帕子给她拭汗,眼圈跟着就红了,哽咽道:“奶娘要保重身子,等事情了结了,阿湄就将你接出去,以后阿湄给你养老送终,咱们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