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時翎一直等着苗姨娘笑完了,才缓缓说道:“是呀,没有我母亲的默许,你们自然是成不了事的,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是拿着什么事情去要挟了我的母亲,竟让她答应了你们这样无耻又可怕的要求。”

    张狂的笑容又一次出现在了苗姨娘的脸上,她勾起一边的唇角,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嘲弄地看着蒋時翎:“什么秘密?哈,都道你是荥阳蒋家的嫡子,出身名门,钟灵毓秀,而我的阿妤却不过一介庶女,身份悬殊,品貌又不算上佳,许配给你,实在是委屈了你。但你可知,若是揭下了包裹在你身上的这层假皮,真正的你,又哪里能配得上我的阿妤?”

    说完,苗姨娘又仰头大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她却开始哭了,声音骤然变得凄厉,尖声喊道:“就为了一颗混作明珠的鱼目,我绞尽脑汁,不惜赔上了我的两个女儿,可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呀……”

    是呀,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蒋時翎轻轻颤抖着唇瓣,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他慢慢迈开脚,缓步走到了烛光下,指尖哆嗦着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慢慢打开,却是那张线条粗陋的画像。

    画像上的那人,跟他长得可真像啊!

    蒋時翎猛地将纸揉成了一团,狠狠地闭上了眼。

    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一瞬间坍塌倒毁,蒋時翎指节捏得雪白,不断地急促喘息着,而在胸腔深处,一颗心正剧烈而又疯狂的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毁灭了。

    正是崩溃的临界点,有什么冰凉的柔软的东西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蒋時翎猛地睁开眼,却见叶辛湄立在他的面前,眉心微蹙,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阿翎哥哥……”叶辛湄轻轻呼唤着,虽然她的掌心亦是冰冷的,分不出什么温度能去温暖他,但是她还是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努力地绽出一抹温柔的笑:“阿翎哥哥,我们走吧!”

    蒋時翎沸腾如热油的情绪忽然间就奇异般的得到了安抚,他似是一瞬间便平缓了下来,虽然此时此刻他连假笑都做不到,却还是慢慢地垂下头,将前额轻轻地抵在了叶辛湄冰凉的额头上,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叶辛湄一直忍耐着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她哽咽良久,温柔说道:“阿翎哥哥你别怕,阿湄会一直陪着你的。”

    屋中寂静无声,叶老爷委顿在椅子里,已经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凄楚的悲伤。

    他目送那两个可怜的孩子相依而去,回头看见苗姨娘正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忽然哽咽道:“如果没有这些事情,阿湄嫁给这蒋家的小子,该会多么的幸福。便是阿妤,我原本已经给她相看好了人家,正是袁家的二小子。那孩子你是见过的,容貌清俊,性情温和,若阿妤嫁的是他,便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会有举案齐眉的温存。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你把两个孩子的一辈子都毁了,把我们这个家,也给毁了。”

    苗姨娘干涸的眼眶里忽然又涌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她看着渐渐远去的那对儿人影,心口骤然生出一股再没有经历过的痛楚和悔恨。

    “是呀,原本是可以好好的。”她哽咽着,目光渐渐呆滞,似是低语一般道:“下辈子吧,我好好做你的娘,你也好好的,做我的女儿……”

    长长的黑睫轻轻颤抖了几下,似有雪亮的光从苗姨娘本已经晦暗空洞的眼瞳中滑过,她骤然起身,飞速撞向了一旁的柱子,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鲜血四溅,烛影摇晃。

    已经走远了的叶辛湄似是心有所感,猛然停住了脚步。她下意识地回眸张望,却见如意斋远远地被她抛在了远处,漆黑如墨的夜色里,只隐约能觑见豆大点的火焰摇曳着细弱的光,在这暗淡无边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惨淡凄凉。

    叶辛湄没等苗姨娘下葬便带着蔺氏离开了,只是临走前,她思虑再三,还是偷偷地去给她上了三炷香。

    人死如灯灭,她既然已经死了,万般的过错自是随着她的离去而化作了云烟,只是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上了这三炷香,以后,她们便再无任何干系了。

    “阿澄还小,家中尚离不开人,等我料理完了丧事,便去荥阳接回阿妤。”叶老爷捋着花白的羊角胡看了看蒋時翎,目光又从叶辛湄的脸上滑过,想起那晚上从苗姨娘口中听说的那些话,叹了一声道:“不论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你们都要好好的。”

    叶老爷说完,转过身一步三叹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