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苑小筑里,叶辛妤多年不见父亲,如今乍然相见,自是免不了要痛哭一场,只哭完过后,该算的账还是要清算干净的。

    “姨娘她,她究竟是怎么去的?”叶辛妤哽咽着,眸子里有着丝丝偏执和怨恨,冷声道:“父亲莫要骗我,姨娘身子好好儿的,怎会忽然得了急症离去,必是有人包藏祸心,害了她的性命。”说着转开眼,看向窗外的那两人,瞳中隐有恨色。

    被叶老爷看个正着,皱起眉,轻声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姨娘是自戕的,跟旁人毫无干系。”

    叶辛妤不肯相信,眼圈哭得通红,眼泪继续往下簌簌跌落:“父亲勿要骗我,我是知道的,那两人去过叶家。”说着她恨声道:“他们弄死了桃青,自是不会放过姨娘,父亲,姨娘服侍你多年,尽心尽力,又为叶家生下了阿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能由着旁人害死她,却只当成稀松平常呢?”

    叶老爷登时恼了:“你知道什么?你这是在质问我吗?我辛辛苦苦来接你回去,你倒好,不问问我好不好,问问阿澄好不好,张口闭口都是要报什么仇。都说了你姨娘是自戕的,她自己寻的死,你要报仇去寻她报仇好了。你害死了你的亲姐姐我还没说呢,你倒有脸了。”

    叶辛妤被骂得抬不起头,她隐约觉得父亲说的话约摸是真的,姨娘可能真的是自戕而死,但即便是这样,她的心里满满的还是怨恨。便是自戕,也必定跟那两人脱不得关系。

    叶老爷见叶辛妤身形单薄,瘦骨嶙峋,被他骂了一顿不敢抬头,默默地抹着眼泪,心里一痛,还是心疼了,缓了口气道:“父亲以叶家祖宗起誓,你姨娘的死,真的跟别人没有关系。是她下.毒害死了你大娘,事情败露后,她心里有愧,这才触柱身亡。”

    苗姨娘害死叶夫人的事情,身为苗姨娘最贴心的小棉袄,叶辛妤自是有所察觉,如今听见父亲这般说,她的啜泣声稍缓,渐渐不敢再继续哭下去了。

    如果真是这事儿败露了,便是姨娘没有自己寻死,只怕凭着父亲对大娘的情意,也断然是饶不下她的性命。

    叶辛妤换了张帕子擦干了眼泪,眼底通红地看着叶老爷:“父亲说是来接女儿的?”

    叶老爷见她终于肯揭过这茬儿,点点头道:“是的,你同蒋三郎和离,为父的,过来接你回家。”

    叶辛妤此时才知道父亲过来,竟是要说她跟蒋時翎和离的事情,顿时大惊失色:“我不要和离。”

    叶老爷皱眉道:“你为何不和离?难道这蒋家的三奶奶你还没当够吗?还想继续过这孤灯清冷的日子?”

    叶辛妤咬着唇儿大滴大滴地落着眼泪,她当然不想继续过这种日子,但是她也不想和离呀!

    见这个小女儿还是躲在迷障里不肯回转,叶老爷痛心疾首:“五年了,他都没碰你一指头,你说你守着这样的日子有什么盼头儿呢?你听话,跟父亲回家,父亲同你再另寻一门好亲事,你嫁过去热锅热灶的过日子,生儿育女的,岂不比现在强?”

    叶辛妤垂着头哭泣,这话说得是没错,但她仍旧心有不甘,哽咽道:“父亲为何不为女儿出头?有父亲给女儿撑腰,想来女儿在这蒋家也是能生儿育女,热锅热灶地过下去的。”

    叶老爷无语地看着面前的女儿,不知道她这死心眼儿是遗传了谁,气道:“你脑子糊涂了吧?你当你如今还能好端端的坐着是为何故?还不是看在我的老脸上。你害死了你姐姐这件事你以为蒋三郎便不恨你?还想他跟你生儿育女,下辈子吧!他肯你活着已经是为父百般求情了,不然一纸状书他告去了衙门,便你只是个从犯,也难逃国法惩戒。难为你如此糊涂,还在这儿做梦呢!”

    叶辛妤被亲爹羞辱了这一通,面红耳赤之余,心里也难免生出了恐惧,依着蒋時翎对她姐姐的那份儿痴心,他还真能做出这种自毁名声的事情。于是又抽噎了半晌,终是在叶老爷的不耐呵斥下,点头认了命。

    这厢说通了女儿,叶老爷起身整了整衣冠,准备去见过蒋三太太,两家大人坐在一处将这和离的事情敲定。只是才出了门,就听说蒋三老爷竟是提早回来了。

    叶老爷摸了摸胡须:“既是三老爷回来了,老夫少不得要亲自去拜见一回。”说着看向蒋時翎:“有劳三郎在前带路了。”

    蒋時翎才刚知道父亲回来的消息时,心里的惊慌却是多过欢喜。

    直到如今,他还没能接受他竟然不是蒋家骨血的事实。他没办法去面对他的母亲,更没脸面去面对他的父亲。他觉得他像是一只抢了别人父亲的杜鹃鸟,在这二十二年里,不但享受了蒋家门庭带来的风光,还享受着不该属于他的来自于蒋三老爷的温情。

    可他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