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陆沉做了个梦,他梦到自己在松陵江畔的渡口等待,等了很久也没人来,天快亮时,水月寺的住持捂着断臂,浑身是血地赶来,告诉他大自在天被魔物吃掉了,所以没能赴约。

    他惊醒时,天还黑着,唯有佛前一灯如豆。

    冷汗将内杉浸透,他披上了袍子,走到殿后。东方的天空刚透出黎明前的绛紫,清凉夜气拂去他鬓角的汗水。很快他便觉得这个梦荒诞,□□之主被魔物吃掉实乃无稽之谈。或许是殿里有经变图的缘故,他与水月寺的住持这两日相处又多,所以才做了这种莫名的噩梦。

    这么多年过去,梦中他还再用各种缘由来替大自在天解释那一晚的失约。陆沉叹了口气。

    寒疾已平息,他在这里盘桓了两日,也该离开了。陆沉闻到灶房里传来甜丝丝的气味,想来是早起的住持在煮红糖藕粉,他便准备走去向他告辞。这时前院却响起了动静,兰若闻声从灶房走出,撞见陆沉有些惊讶。

    陆沉示意他:“看看前面怎么回事。”

    两人来到前院的寺门口,此时天蒙蒙亮,寺门外横七竖八地丢着浑身溃烂的病人。这些病人一看便是被推车拉来又一股脑倒在地上的,送他们来的人已经不见了,地上残留着车辙痕迹。

    兰若神情发僵,跪在地上,沉默地将病人的躯体一一搬开。

    陆沉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山下的人拉来丢弃的病人,”阿贤也起来了,走到门口道,“这种事已经遇到过两次了,天不亮就把人一股脑丢在寺院前,简直是猪狗不如。”

    兰若查看了几个人,少顷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只跪在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身旁,为她把脉。

    阿贤一惊:“拉来一车人只剩一个活的?”

    少女低声□□着:“不要丢掉阿媛,阿媛可以织布给家里买粮,可以照顾弟弟……爹亲不要丢下阿媛……”

    “你叫阿媛吗,阿媛这样能干,病好了就可以回家了……”兰若克制着声音中的哽咽,将她轻柔的扶起,靠在自己怀中。

    “下雨了……下雨了……”阿媛含糊呢喃着,“天上下血雨了……好可怕……”

    陆沉心头一震,想起了长右山一战,魔物突然现身啃噬天兵,以至于天降血雨之事。当时草木一沾染夹杂了魔气的血雨便立即枯萎,却没料到也有人类被波及。

    兰若试图将少女背起,陆沉挡住了他的手,俯身将少女拦腰抱起。兰若劝道:“我来便可,你莫染上……”

    “没关系。”陆沉将少女抱到偏殿中安置。

    阿媛身上的疮已化脓,浑身高热,兰若替她清理脓疮擦身退热。待他端着木盆布巾出来,红豆正被阿贤和阿越围住灌药。

    “喝了!”阿贤凶道。

    “不喝!”红豆呲牙。

    “红豆妹妹,你不要让我们为难了,不喝药咱们身上的尸染就不会好呀。”阿越苦口婆心道。

    “与她啰嗦什么,阿越你按着她,我给她灌进去就得了!”阿贤说着就举碗去掰她的嘴巴。红豆大叫一声,一头将药碗撞翻,暗红色的药汁洒了一地,瓷碗也摔成了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