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面第三排,有两处指法错了,应当是勾,你总喜欢抹。”顾襄忆头也不抬,手腕翻转之间,一碗稠密而浓厚的茶便做好了,他顺手一推,淡声道:“练了许久,仔细手疼,吃口茶歇歇吧。”

    弹琴那个自然是无因。只见他满面懊恼,“总是觉得不顺手,却怎么也改不过来。歇却是不敢歇了,还有两日便是游春宴了,若是砸了,丢的却是你临安侯的脸面。”

    顾襄忆神色淡然,“不过是指法改了,音却没错,寻常人是听不出来的,即便有知道的,不过是一个小习惯罢了,不值一提。”

    “若是真有行家里手……”无因仍旧愁眉紧锁。

    他的眉心压出了浅浅的痕迹,顾襄忆很想伸手去抚,只是仍旧克制着,甚至勾唇一笑,“皇亲贵胄里有一个算一个,除了顾怀,没谁的琴技上得了台面。至于旁人,为着临安侯的名头和脸,也不敢说什么。语气担心这个,倒不如想想,若是又有人要求你给玉蘅夫人递话,你应当怎么拒绝。”

    “如今朝中似乎也没有玉蘅夫人能插上话的事吧。”无因一脸笃定,“否则殿下早就千叮万嘱了。倒是前头一句……殿下很是轻车熟路啊。”

    顾襄忆微微一顿,“哪一句?”

    无因清了清嗓子,“为了临安侯的脸。”

    “也是实话实说。掌院,没觉得你如今用着这张脸十分英俊吗?”

    “殿下可真是……”

    距上元过去已有一月余。

    这一个月以来,无因仍旧住在云间院,倒是与顾襄忆相处得前所未有的融洽,切磋琴技茶道,或是闲话经史子集,偶尔顾襄忆也会给无因说说朝中的趣事,便如至交好友一般。

    不过多余的话,却是谁也不愿意提。

    至少上元灯会上所说的话,便如大梦一场。

    只是夜阑人静之时,无因辗转反侧,还总能想起那一夜的点滴,历历在目,铭心刻骨。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顾襄忆对伤害到他是如此的惧怕,甚至连自己对他动心也畏惧。

    所以眼见着自己对他越来越亲近,便想方设法地劝自己远离,劝不动就躲,这一躲便是不辞辛劳远出长安。

    所以听闻自己命悬一线之时便怒极攻心,本就为了巡河之事夙兴夜寐,更为了思索解救之策不眠不休,甚至累得险些从江堤上跌落。

    所以为了报复害自己身陷险境之人挖空心思去谋算,以身涉险也在所不惜。

    这一切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能打动无因,只为了能护得他周全。

    顾襄忆定然是不会把所有内情都告诉无因的,全都靠他自己一点点去打听,自己身不能至的,便遣了灵鹊与江浣晴去。

    有人对自己情深至此,无因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他也不是木头,更不是从来就无知无觉。

    没了误会,更没了身份的羁绊与束缚,无因心绪难平,恨不能倾尽全力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