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上元节,大半个长安的人都出外赏灯,哪怕是寻个稍稍清静些角落,身边也仍旧有穿梭的行人,而一抬眼也能看见远处络绎不绝的声色犬马。

    只是顾襄忆忽然觉得及目的繁华都失去了颜色,耳旁也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他满脑子都在想方才无因所说的那几句话。

    越想便觉得胸口沉甸甸的,甚至有些堵。

    若是在从前,无因能对他说出这些话,哪怕一句心悦、喜爱、倾慕也没有,顾襄忆也能毫不犹豫地将他拖入爱河。

    只是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顾襄忆不能再这般不管不顾。

    漫说是相恋,便是靠得离他近了些,都会受到伤害。

    顾襄忆不敢。

    沉默了片刻,顾襄忆才哑声叫他:“无因。”

    “嗯?”那人稍稍侧了脸。

    这临安侯的长相十分俊美,且与他母亲一般,于俊美中带着些单薄与凌厉,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只是如今用着躯壳的无因性情温和,又提了一盏暖黄的灯,将面部轮廓柔和不少,竟让顾襄忆看出几分温柔来。

    喉间微微有些发痒,顾襄忆不得不轻咳一声,然后才道:“你有此想,我却不敢让你涉险。你难道不觉得,一旦靠近我,便会厄运缠身么?”

    “什么厄运?殿下,此处没有外人,难道还要装神弄鬼?”无因皱了眉。

    顾襄忆却不忍心再多言,“我……借你靠近顾怀,他却害你受了罚,而这动手的,却是……我的母亲。”

    “若是殿下一定要这么看,此事的起因的确是殿下先行招惹平王。”无因平静地说着,眼底映着万千灯火,亮得惊人,“只是殿下请平王襄助,为的是定澜公主的终身大事,也并无出格之举;平王求殿下相帮,原本也是一心为民,并无苟且。硬要说,却是玉蘅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责罚……”

    到底是顾襄忆的母亲,无因也不好过分指责。

    而顾襄忆也只是一脸黯然,并不曾反驳什么。

    于是无因大着胆子问道:“殿下,恕山人多嘴,此前山人前去相求,岁笨嘴拙舌,却并无有损玉蘅夫人利益之举,她缘何发这样大的火?”

    顾襄忆不自在地别过头,“你我皆知顾怀的志向绝不是老老实实做个办事的亲王。玉蘅夫人也不是傻子,她为了顾忭如此殚精竭虑吧,怎肯为顾怀做嫁衣?”

    “可到底是平王有事相求于她,若是玉蘅夫人不想令平王出头,其间可有千百种手段。或是她觉着管了这桩事不上算,一口回绝便是,何故罚……”无因也不知该说你还是我,但他知道顾襄忆都明白,“再者,前世之事,殿下应当是记着的。殿下也是替平王说了句话,被玉蘅夫人责罚,险些送了性命。”

    顾襄忆的一张脸上又忽然褪去了血色。

    沉默片刻,他才道:“玉蘅夫人久居高位,惯是喜怒无常的。”

    “可正是因为她身居高位,行事才绝不至如此莽撞。”无因轻声道,“她肯亲自道云间院来接你回去,只是因着心中有愧——殿下几时见玉蘅夫人对其他人低头了?但她致歉时绝口不提平王,想来是对他不曾释怀的。玉蘅夫人与平王能有什么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