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又再度静默,无他,只为这伞下的另一位谦谦公子。

    要说他是霁月清风的温润贵子,那逐苑便是不拘形迹的遗世谪仙,玄衣墨发,冷峻自持,可远观不可亵玩。

    君子世无双,他们一日之内就见了两位,着实大饱眼福。

    阁楼上,那姑娘家确实来了人,为首之人一身湖蓝锦袍,身后带着七八仆役,走得近了,他们才瞧出其鬓间的几缕银发。

    他的眼在那人身上停留一瞬,倒也将对方的性子摸了个七成。

    将手中价值不菲的暖炉捂严实,他自小活在深宫,最是懂得察言观色,这锦袍男子生怕旁人不知其家底丰厚,值钱的物件都往身上堆,约莫是个因缘迹发的富户,虽已过半百,一双眼却尽是浮躁,左右打量他们二人许久,似是对他们不太满意,处处透着市侩,莫不是位看钱的主儿?

    常言道财不外露,他与逐苑深谙此理,华服锦袍最是繁重,配饰累赘,他们平日里只着常服广袖,腰间更是空空,对方许是看不上,却碍着众目睽睽,骑虎难下,这才不情不愿的道:“老夫燕州罗府罗炳忝,二位公子既接了彩头,便请吧。”

    这本就在情理之中,摆台抛绣球,不论落入谁手,双方皆不能悔,可天知道,他们真的只是路过罢了……

    逐苑将伞尖的绣球抛起,银铃和着风声,落入对方身后仆役手中,随后再度撑开伞面,将伞柄塞进身后正瞧着热闹的人手中,就这么晾着那锦袍男子,满心只顾着温声嘱咐,“风雪愈盛,你尚在病中,一颗绣球罢了,躲什么?”

    此话倒也不错,他旧疾未愈,若是再受寒,便是半月余的病榻,只言语间对那绣球的轻视,是摆明了未将招亲之事当真,他抬眼望向罗家人,果不其然,逐苑的话直白猖狂,那罗老爷的脸色变了又变,就连身后仆役也一脸不忿。

    罗炳忝当即冷哼一声,抬手招来侍卫,将他二人团团围住,“二位公子好大的口气,我罗家在燕州也算一门望族,公子言语轻狂,是欺我罗家无人了?”

    罗家侍卫不少,围住他们自不在话下,可就算他们已无退路,二人眼中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添了几分讥讽。

    暂且不提逐苑,只他手中的人头债都算不清,于万军之中尚且游刃有余,此场面着实不够看。

    他撑着伞,目光又飘向了阁楼,那身着嫁衣的女子正望着此处,寒风凛冽,隐隐可见其身型,纤弱娇俏,只这一眼,他便了然。

    逐苑冷着脸,一副不愿多费口舌的模样,身形微动,上前几步,一挥手,仆役侍者随之而动。

    他们此行虽有兵将随行,路途艰险,也难保变数,逐苑换了一批仆役,只留下不得不带上的御赐侍者,如今这场面,身手不凡的仆役便派上了用场。

    逐苑这是摆明了要直接动手,他却怕这人落下口舌,他自小生在皇室,活着便要谨小慎微,一个无心之举,谁知会不会成为日后的丧命钟,当年权势滔天的湘王亦是如此,如今只是空有其名的桓王又怎可避免?

    他伸手拦下逐苑,本想着为对方留些脸面,可瞧着锦袍人眼底轻蔑,便又换了心思,“我二人仅是过路人罢了,你罗府招亲,我二人自然高攀不上,况且,”他顿了顿,眼中笑意渐深,“贵府小姐力大无穷,我二人一届文弱书生,怕得紧。”

    此地与阁楼相距甚远,少说也有十几丈,那绣球又是个轻飘之物,风一吹便能改变方位,今日风雪颇大,要将绣球抛置此处,一般女子的臂力怕是不足。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神便有些微妙,罗老爷先是一愣,待理清其中关窍后,面色铁青,身旁流言蜚语不断传入耳中,心下更加羞恼,他高声喝道:“少废话,将人带走!”

    见罗家人依旧强硬,他收回手,重新捂上暖手炉,嘴角笑意淡淡,“动手吧,师出有名。”

    逐苑备的人,自然好用,罗家侍卫躺的躺晕的晕,仅留一个罗老爷孤零零站在原处,早没了气焰。

    阁楼上,罗小姐匆匆带了人来,倒也未在动手,规规矩矩的行了见礼,“二位公子息怒!小女代罗家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