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是瘸着腿回家的。

    乍见她这模样,林氏又惊又怕,急吼吼地让人去请医师,搂着女儿一通“心肝宝贝”地好哄,哭得好像如愿不是扭伤脚踝而是断了条腿,反倒吓了刚进门的医师一跳。

    待向着医师再三确认如愿无碍,在她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又霎时没了,林氏柳眉倒竖,又怜又怒地骂得如愿狗血淋头,顺便勒令她伤好前就在家呆着。

    如愿确实也没法瘸腿出门,倒不是爱娇,委实是怕被江湖朋友嘲笑,故而干脆利落地顺了阿娘的意,在家蹲了二十多天,直到五月将要过完,才再次打开工坊的门。

    期间倒也不是与外界毫不通信。

    听闻如愿扭伤了脚,燕婵上门来看望过一回,总共坐了一刻半钟,其中一刻钟在骂如愿不长心,然后留下一堆调配好的外敷药,走了。

    玄都观那边如愿也去了封信,简单地提了嘴伤势,就说伤好前去不了。她写的时候是全个礼仪,没想着回信,没想到隔天就收到信封,薄薄的浣花笺上一溪春色,玄明的口吻如同字迹一样清淡克制,先致歉,再请她伤好后再去一趟。

    他从没提过这种要求,如愿想着大概是有什么要事,果断把去玄都观拜访提上日程。当然,在此之前,她得先交个货。

    “就这个。”如愿放下不透光的黑布,示意方少舒站到遮光的那半边去,“现在天还亮,效果应该不太好,先凑合看看,等到晚上再仔细看。”

    方少舒依言过去,一到暗处,明月珠温润的光才显出来,像是在行灯里安置了一片月色,又透过月绡纱上仔细镂空的花纹,在砖地上照出海浪与星辰。

    “不错啊。”方少舒看着地上随着灯笼转动而更迭的星图,连声称妙,“我家的工匠都没这么巧的心思。”

    “毕竟做了很久嘛,手艺不够,就只能拿想法凑数了。”如愿反手抓抓后脑,“不过手艺肯定没你家的工匠好啦。”

    “我觉得差不多?”方少舒提起行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给如愿比划了个拇指,“反正我挺喜欢,这钱花得不亏。”

    “其实我也喜欢,所以做的时候特别顺手。不过材料太贵,有钱人也不会在我这种小工坊订灯,不然还真想试着卖卖看。”她顿了一下,认真保证,“当然啦,前提是你不介意我用你家的图纸。”

    “随你用,别的图纸也有,想要就说,我下回给你带过来。至于贵不贵的,你在这儿肯定卖不出去,你去五云阁……”方少舒一顿,忽然改口,“还是算了。要是真想卖,你先做着,到时候再去。”

    “为什么现在不行?”

    “傻。”方少舒看了她一眼,“蜃气楼这两天开着呢。五云阁对着达官贵人开,凭你的家底,进去完全没问题,也没人敢动你。蜃气楼就不一定了,里边可不看出身,只要拿得出钱,什么人都能进去。”

    “那还是算了。”如愿一缩脖子,“我觉得还是命要紧。”

    “知道就好。”方少舒再次警告她,“总之这两天先别去。蜃气楼开时必定附带赌局,江湖庙堂两码事,惹着里边那些赌棍,京兆府也救不了你。”

    如愿连忙点头,伸出三指严肃地在脸边上比划出个发誓的手势,一叠声保证绝不去,这才反身从桌上抓起一把裁下来的边角料:“对了,这是剩下的月绡纱,虽然已经成这样了,不过算算也不便宜,你还要吗?”

    “你这样子像是要还给我吗?”方少舒瞥了她死死攥紧的手一眼,大方地一挥手,“我要这玩意干嘛,归你了。”

    “谢谢!”如愿喜滋滋收下,“你真是个好人!”

    方少舒皱了皱眉,收下这个风味奇特的夸奖:“那我带灯回去了,你自己玩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