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海非常焦虑。

    御前永远是不缺人的,除了掌事的四位太监,还有来往的宫人,碍于皇帝才十三岁,宫女基本没什么献媚的可能性,吸引他注意力的就是内侍。

    近日长生殿里新来了个小内侍,品阶不高,人却机灵,学了一手变戏法的本事,还有说不完的江湖故事,逗得独孤行宁每天睁开眼睛就要找他,今天来祈福都破格把他拎到了眼前。

    御前的四位太监里,徐四海根基最浅,也不拉帮结派,能混到今天,背地里腌臜事干得自然也不少,但主要靠的是讨贵人欢心的本事,在此之前独孤行宁面前最得脸的就是他。

    如今来了新人,且还是一个路数,徐四海由衷地感到危机,但他同样不想冒风险。最好的方法是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先把小皇帝的注意力吸回自己身上,再慢慢料理那内侍不迟。

    问题就在于怎么找着这个吸引皇帝的东西,至少得逗得他三五天的想不起那小内侍的戏法。徐四海遣退跟在身后的几个小内侍,焦虑且苦恼地在玄都观里乱转,转到竹林附近,蓦地眼睛一亮。

    他看见了一只猎鹰。

    白腹黑翅,利爪尖喙,比宫廷猎苑里驯的鹰大了一圈,展翅时大概能把人裹进去,生得吓人,偏偏看起来还极温驯,乖乖地立在树枝上,任由边上的娘子抚弄脑袋和胸羽。

    徐四海心念一动,直走到娘子身边,稍弯着腰,呵出口热气:“小娘子,这鹰是你的吗?”

    如愿一惊,警觉地看过去,见是个宦官打扮的中年男人,抓肉干的手猛地收紧,旋即又缓缓松开。

    她福身,客气疏离地回了个笑容:“见过中贵人。这鹰是我的。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小娘子别紧张。”徐四海摆摆手,“就是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鹰,还这么俊俏,瞧着新鲜,这才过来看看。小娘子随意,随意。”

    他来回踱了几步,对着绵绵啧啧赞叹,过会儿又状似无意地问,“小娘子是猎户出身,还是家里做驯鹰的生意?”

    如愿摇头:“都不是,我是梓人。”

    徐四海长长地“哦”了一声:“来道观里都带着,小娘子很喜欢这鹰吧?”

    “嗯,我去哪儿都要带着的。”

    “那小娘子平常喂鹰用的是什么?”

    “这个。”如愿摊开手掌。

    徐四海的视线顺势往下一扫,响亮地啧出声音,眼睛再往上一抬,表情陡变,仿佛突然醒悟,浮夸且刻意地在脸上轻轻拍了拍:“哎呦,小娘子见谅,我没别的意思。我从小就喜欢鹰啊隼啊的,难得见这么俊俏的鹰,却吃这个……”他拖了个意味深长的长音,“多少有些不忍了。”

    如愿却不接他的话茬:“中贵人的意思是?”

    “娘子既是梓匠,想来家境不太好吧?要养活自己,还得养活这么大一只鹰,人苦起来能吃草,鹰这东西可没法跟着吃。”徐四海再度露出笑容,“不如小娘子割爱,将这鹰卖给我。”

    “……倒不至于,我姑且还能养得起。不瞒您说,这鹰是我一点点养起来的,就像朋友一样,说什么都不能卖的。中贵人若是想要只猎鹰,东西两市都有鹰坊,我可以给您指路。”

    “哎,小娘子重情义。”徐四海给如愿戴了顶高帽,面不改色地编瞎话,“那我也不瞒你,我是御前的掌案太监,此次是奉命替陛下寻鹰。小娘子大可放心,既是皇命,绝没有不给钱的可能,也绝没有待这鹰不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