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微微一笑,再度福身:“妾恭请豫王殿下万安。”

    她换了自称,气氛霎时胶着起来,独孤明夷稍作迟疑,客套地回复:“不必多礼。”

    “殿下不计小女顽劣,愿点她为门生,且亲自送她归家,确是大恩,当受妾这一礼。”林氏也和他客套,三两句话就把模糊不清的暧昧关系打成座主和门生间的情谊,且那感情涉及人伦与官场,不一定有多亲密,但一定如同鸿沟般不可逾越。

    独孤明夷没有回复。

    林氏没等到意料中的回答,但她相信独孤明夷听得懂,于是开门见山:“于殿下而言,妾是臣妇,殿下亲临,妾当叩谢君恩;但于小女而言,”她顿了顿,缓缓接上后边该说的话,“妾只是母亲。为人母者,此生唯一的希望便是儿女健康快乐。”

    不必多言,或者说后边的真意说破就失礼了。在开口和独孤明夷交谈之前,林氏已经叫候着的仆从下去,甚至半掩上门,偌大的府邸正门面前,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女人身影,披着昏黄的灯光。她孤身一人,但当她以母亲的身份武装自己,就浑如千军万马。

    独孤明夷注视着毫不退缩的林氏,听着回环呜咽的风声和头顶灯笼的烧灼,沉默良久,视线缓缓下移错开。

    “我明白。”他感到一种闷而钝的窒息,所以只能轻轻说话,“还请夫人放心。”

    林氏依旧微笑:“已不早了,殿下请回吧,勿在此处耽搁。”

    独孤明夷接了这个临了还要双关的逐客令,略一点头,回身往停住马车的街口走。

    在他身后,林氏命人打开大门,等在门后的门房和侍女纷纷迎上来,门房提灯,贴身侍女则慌乱地将防风的薄披风披在林氏身上,低声抱怨夫人不爱惜自己,若是见风着凉可怎么办才好。另一侍女连连称是,说又要让郎主和小郎君、小娘子担心云云。

    人声窸窣,越往街口走,那些声音越细微,就像来自元府的灯光越微弱。身后是渐渐远离的热闹人世,眼前却只有孤零零一驾马车,不合时宜地停着,寂寞得有些可怜,或许会挡了情人归家的路,就又有些可恶。

    独孤明夷忽然想到,他也是个不合时宜的人。他站在马车投下的阴影里,忽而抿出个淡淡的笑。

    车夫反倒被他这一笑惊得手一抖,盯着看了会儿这郎君苍白却不减美貌的脸,犹豫着探头:“郎君,不要紧吧?我这瞧着,您脸色好像不太好。”

    “是吗。”独孤明夷一动不动。

    “那是我看错了,天黑,眼花、眼花……”车夫打了个哈哈,“您上车吧,去哪儿?”

    如愿做了个荒唐的梦。

    梦里她孤身一人,出游时捡着一把漂亮的剑,不知是何种心态作祟,居然没想着在原地等候或者移交官衙,反而直接把剑揣回了家。不久后面目模糊的失主找上门来要她归还,她又梗着脖子不肯,气得失主发怒,怒极把她逼到了桌角。

    如愿霎时慌了,但梦里的她做坏事格外有底气,和失主对峙也格外有骨气,居然一句道歉求饶的话都没说。可她又确实怕失主揍她,急于脱身,情急之下猛地仰头,一口咬了上去。

    失主躲闪不及,居然让她咬了个正着,唇齿间的东西软而薄,带着些许凉意,让她想起在桃月亭吃的一角小方糕,糯糍为衣红豆为馅,偏偏点了一星薄荷。

    与此同时那层云山雾绕的薄雾散去,失主模糊的面目渐渐清晰,显露出端丽的五官,鼻梁挺直,眉眼犹如远山烟云。

    如愿猛然惊醒,直接翻身坐起,被她踢下榻角的半床薄被扫过丢在榻下的小玩意,叮铃哐当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动。

    惊得卧房外边的侍女立即进来,手脚麻利地扶稳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