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府上下,及至朝野内外,哪个听见他慕太岁的名号不是闻风丧胆,也只祖母会用这般宠溺的语气同他说话。

    他便仿佛回到了父兄皆在的时候,哪怕一时顽劣,捅出再大的娄子,也有祖母护着。

    而至如今,他成了家中唯一的男丁,为了守住侯府,守住祖母这一室安宁馨和,他便是入了刀山火海、受了再多诟病都无所谓。

    可是近来的梦里,所兆不吉,三思堂满目的花枝竟一片颓败,还有手持明戟的金乌卫推搡着仆人往门外赶……

    那景象颇为真切,以至于他醒来时还带着盛怒。

    ……

    今日到了阁室,其实没甚公务要理,慕淮本来是在等着小厮寒星将他出门的细软备好,再同祖母辞别,便要出个远门。

    冷不防瞥见廊下天水澄碧的一截绸衣,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正探身出来,手指轻轻抚过三色堇的新芽,可脸上是木呆呆的样子,让慕淮莫名觉得似曾相识。

    是了,方才在三思堂门口见着过,孟家的八姑娘。

    或者说,是他慕淮即将求娶的正室嫡妻。

    这个嫡妻的人选,他说不上多欣喜,但也不坏,至少在当下诸位皇子蠢蠢欲动的敏感时期,孟家足够妥帖。

    不然皇帝也不会赐了前朝玉璧明示,这是还想用他呢。

    既然非娶不可,抬进门好好待她,于内做好妻子的本分,于外应酬那些居心叵测的命妇。若实在扶不起,多提拔几个得力的女使,只要她能安于内帷即可。

    如是想着,慕淮抬手,打算合了窗。

    被外人瞧见,只怕当他犯花痴。

    突地,那截衣袖轻抬,露出一只如藕白般的玉臂,那上头悬着一只通体赤红的吞金玛瑙镯子,在日头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慕淮有一瞬恍惚。

    梦里,似乎也有这么一袭蓝衣,坐在个矮杌子上,待择好了一盆山里新采的野菜,回眸冲他一笑,“六郎,今晚上,我给你煮香椿云吞,准保你吃了还想……”

    那妇人的面貌他看不真切,但她抬手拭汗的时候,嶙峋骨瘦的腕子上,也有这么只赤红的玛瑙镯子……

    这也,太巧了吧……

    还待细看,廊下的人已经缩身回去,倒是如意蹲下身。

    因隔的远,两边也没法问安、叫起,慕淮假作掩面咳了一声,眼见那身蓝衣起身,循着轩廊往回行去。

    慕淮不觉又挂上了迷离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