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十三年,从年初宰相张说就劝说皇上封禅,朝廷里隐隐有风声露出来,说皇上终于动了心,要去对天地表一表他的不世伟业。

    长安城里的官宦、贵戚都忙着打点行程,以备皇上召唤同行。这可是亘古以来难得的盛事,谁不欢喜呢?

    春风料峭的时候,整个长安城都随着渐暖的天气苏醒了。

    这时,在长安南门的永平巷内,有一处普通百姓的小院子着了火。

    那火午后烧起,足足烧了两个时辰自己又灭了,据说是那一家的小儿子病死了,寡妇伤心欲绝在自家放了火,烧到尸骨成灰无从收敛。但周围百姓无一家被波及,也是万幸。

    这样好的盛世里,这一场小小的火就如投进水里的一个小火星,滋啦一声就灭了,不起涟漪。

    掀起了两圈涟漪的另一件事,出在永平巷宣威镖局。

    成串的白灯笼,挂在了大门外。雷老爹踩着梯子上去,蘸墨写就两个“奠”字。

    停殡的几天里,早就有人送来了路祭的画圈和祭桌,从宣威镖局门外摆出去十几丈远。

    黄仵作为宋可忠小敛,清洗干净之后缝合脖颈处的伤口,裹上衣衾。他缝的仔细,再用衣领一遮,宋宣看时已经看不出什么。

    富贵人家入殓,口中要含玉,据雷老爹说当年她爷爷就是含了一粒圆润的玉珠下葬。可她翻遍了她爹的屋子,也没找到什么金玉器物。她爹值钱的只有那几本拓本,已经陪在了棺里。

    宋宣握了一小把白米,待毛大利高喊“饭喊送归”,然后捏开宋可忠双唇,她便将白米小心的放入宋可忠口中。

    八个镖师拖起宋可忠,放入单棺,又抬着棺去前厅。

    宋家只有她一个孤女,披麻戴孝也只有她一人。宋宣一身粗麻布衣手捧泥盆,随着棺木走向前厅。

    八张红木太师椅今日也绑了白花,整个前厅被白色漫天漫地的遮盖着。纸钱和祭香的气味有种异样的香,宋宣跪在堂中,一把一把的往泥盆里烧纸钱,火苗窜起带着星火纸屑飘扬。烟熏成连片白雾,隔开了她和她爹,似在说着阴阳分别。

    陆陆续续有人来了,她并不认识,都由雷老爹出面招呼,然后再引她磕头谢祭。

    听起来都是她爷爷的旧交,是了是了,她爹甚少交际哪有几个朋友呢。

    宋宣模糊的记得,在她小的时候爷爷出殡,也是这样来了很多人,她当时随着父亲跪在这里,一样的位置,一样的漫天漫地的白,一样的烧纸气味。

    如今她爹也走了,这些人以后还会再踏进镖局的门吗?

    “阿宣,我……”

    方横秋也穿了一身缟素,蹲到宋宣身侧,支支吾吾的说话。

    “我……我家里老人病了,写信来要钱,可咱们镖局的镖银你也知道……本来前几日我就想找可忠兄说的,可是他……”

    “你要走。”宋宣并不是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