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大唐开元四年。

    睿宗皇帝驾崩,当今圣上登基。

    四年前,也就是先天二年,太平公主被赐死家中,睿宗皇帝伤心最后一个同胞兄妹也没了,便退居休养,不再过问政事。

    当今皇上可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少年就有才名,当年则天大圣皇帝也很赞许这个小孙子。二十六岁就联合太平公主发动政变,推翻韦后逆党,将亲爹睿宗皇帝扶上了帝位。如今登基为帝,也不过才二十八岁。

    据说大明宫里夜夜欢歌、富丽风流,日日宴饮不断。

    长安城的西南角,有一处永平巷。

    永平巷当年在前朝大隋时,是一处学堂所在。学堂周围环绕着官家赐下的民丁仆役的房舍。到了本朝,长安城规划的齐整,房舍也都经历了翻新重修。曾经的学堂改成了一个方正的大宅,宅门上挂了匾,笔力葱劲的篆了四个大字:宣威镖局。

    宣威镖局的后院站着一个固执小姑娘。

    宋宣狠狠的握紧了长枪,迈开一个立枪的起手步子,一双小短腿扎扎实实钉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看起来大有钉在院子里变成一棵树的决心。

    她小小一个人儿,还没有长枪一半高。头上两个小圆髻,是陈婶早晨帮她梳的,这才到晌午就已经散开了半个,扎着的红头绳也早不知哪里去了。

    那枪却很有年纪了。枪头是精铁铸成,想必当年也随着主人拼杀过,饮过血开了利刃,如今精铁里隐隐透着暗红色,也不知收过多少条命。枪头下系着一簇红缨。这红缨是新的,鲜艳漂亮,璎珞一丝不乱。枪杆光洁油亮,应当时常被人爱惜的擦拭。

    宋宣紧紧的抿着嘴,包子脸鼓的更圆了。可路过的家仆、镖师,谁也不敢上来戳一戳逗逗她。她眼里那怒气,像是要杀人呢!

    毛大利从账房取了账本走进内院,看着小宋宣摇了摇头,这么丁点大的一个小姑娘,竟然有杀气,也真是奇了。

    正屋里传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声,毛大利不敢停留,赶紧敲了敲门把账本送进去。

    不多一会儿毛大利出来,走到小宋宣面前蹲下,伸手想接过她握着的长枪。

    “阿宣啊,当家的叫你进去呢,毛叔帮你拿着枪好不?”

    “不要!”

    她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嗓子,把枪一横,吃力的提着就迈步往正屋走。

    可站了这么久两腿血脉不通,刚迈出一步就跪到了地上。

    毛大利赶紧伸手去扶,小宋宣却已经咬着牙爬了起来,抱着长枪就往屋里跌跌撞撞的跑。

    正屋本是个南北通透的敞亮屋子。宋相虎这半年多伤病加重,喘疾折磨的他日夜不能安睡,屋子便常年挂着厚窗帘。如今屋子里浓重的药味混着不太通风的气味,很不好闻。

    小宋宣却不在意这些,她天天来和爷爷作伴,早惯了的。

    她抱着长枪直直跑到宋相虎的榻前,看到爷爷向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因为急喘说不出话来。便赶紧爬上床榻边沿跪坐着,小心的帮爷爷拍着胸口顺气,就像这几个月来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