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医不必自谦,须知本分二字,亦非人人都能坚守,”温若晴带着几分深意地道,“你年少有为,较那荀老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庭芝闻言,沉默片刻,忽地跪下叩首:“下官另有一事回禀娘娘。”

    “不妨直言。”

    “下官适才在公主吐出的秽物中,看到了一味不该出现的药材。”

    温若晴直直问他:“是什么?”

    “雷公藤,虎狼之药,用量不慎,便会损智伤肝。”

    温若晴猛地起身,险些打翻手边的琉璃盏:“你再说一遍!”

    周庭芝看着这个浑身战栗,怒而生勇的女人,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虽有先例用过,但公主身娇体弱,实在不该服用此药。”

    温若晴听罢,竟低声笑起来,连说三个好字,笑完的脸如面具般冰冷,她撑着身体,叫英珠去取荀堂平的亲笔药方,又命月华为她梳理打扮,不多时,盛装走出寝宫,在婢女的搀扶下坐上凤辇。

    金簪翠髻,彩带华服,她高高坐着,端正而持重,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

    周庭芝安静地站在偏殿后的台阶上,透过花窗目送凤辇离开,见月上中天,尖尖的牙儿饱满了些,变作小船浮在云海上,便知自己也该走了,念及未能抄完的医书,不禁有些苦恼。

    迈下台阶,忽然想起什么,他转身走向殷瑶所在的宫殿,同门口的宫女姐姐说了两声,便进屋去,就着昏暗的烛光将笔墨和金针收进医箱里。

    床榻上,殷瑶安睡着,细白匀婷的手腕落在床边,瞧着甚是可爱。

    周庭芝见状,不由得微笑,他鬼使神差地从药箱的小匣子里取出一枚包好的蜜渍梅子,悄悄放进殷瑶的手心里,还未收回,便觉指尖被柔软的触感攀住。

    他从纱帘里看见殷瑶乌黑的眼,含笑问:“公主醒了?”

    殷瑶坐起身来,柔柔问他:“温贵妃娘娘呢?”

    “娘娘适下不在,公主若有吩咐,可交代微臣去办。”

    殷瑶隔着纱帘坐着,过了片刻,忽然道:“周太医,今日大恩,瑶无以为报。”

    “医治公主,是臣本分,公主谈何报答?”

    殷瑶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周庭芝笑问:“那是什么?”

    殷瑶面色苍白,徐徐说道:“瑶之痼疾,非施针布药可解,需得抽丝剥茧,才能治愈。周太医今日帮我,落下这刮伤第一刀,是置死生于度外之义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