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幅画他画了很久,很用心,皇兄看见后会不会喜欢呢?闻人易犯起了嘀咕,将那画卷抽出来了一截,刚想站起,忽有宫人喊道:“太后娘娘驾到——”惊得他又坐了回去。

    柳太后姗姗来迟,由一干宫人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她今日穿得较以往明艳许多,一袭红色牡丹纹华服,高盘着鸾凤髻,坠着玉梅银珠步摇,典雅大方,雍容华贵。

    蒋墨自从把柳太后的亲哥给揍了一顿,将柳氏全族扔出了都城,就再也没关注过柳太后。今日母子相见,皆生尴尬,二人心照不宣地对着咧嘴笑了笑,蒋墨虚情假意地请“母后”入座,柳太后也努力端着架子缓缓坐定,没叫朝臣们瞧出她紧张得出了一身的虚汗。

    她觉得“闻人默”还在怨她,怨她的家人丢了皇室的颜面。她自知自己做错了事,所以今日特意穿上了最好的衣服,戴上了最好的首饰,想着让“闻人默”知道他的母后已然痛改前非,绝不会再给他丢面子。

    其实蒋墨根本就没怨她,毕竟他不是真的闻人默,对柳太后不抱期望之后自然就没了埋怨。不仅如此,他心里对这位年轻的养母还是有些许敬意,毕竟她年纪轻轻能将闻人默这等熊孩子给拉扯大,还是在这吃人的冷宫里,着实不易。

    “母后,朕让膳房做了些羹汤,呆会儿先喝点暖暖身子。”蒋墨说罢主动替她倒了杯酒:“儿臣敬母后,愿您福寿年高。”

    柳太后激动不已,努力端稳那酒杯一饮而尽,笑出一对梨涡。蒋墨一怔,忽意识到她是位耐看的姑娘。自己之前看走眼了,人家能得宠也是有实力的,先帝这后宫争奇斗艳,冷不丁出了位清水芙蓉,当然会宠着点。

    于是他舒心地展开了眉头,余光中忽见闻人易好像欠了下身子,刚要看过去,公孙泊滕然站起,手捧一幅画献了上来,朗声道:“陛下,臣近日得了一幅名画,特献给您。”

    蒋墨只得收回视线。闻人易也装作整理衣襟,迅速坐了回去,略带恼怒地攥了下手。

    倒霉,怎么公孙泊也是献画?他的东西,自然是金贵的。看来今日不适合将此画拿出来了……

    这时莱盛走至公孙泊面前,谄笑着伸出双手示意可替他将画呈给陛下。哪知公孙泊竟冷哼一声,拖着长音说道:“离我远点,别弄脏了本王要献给陛下的东西。凭你也配?”

    莱盛忙收回手,大气不敢出。他一向会察言观色,公孙泊并非平白无故地给他甩脸子,而是话里有话。不必多猜,无非暗指他替代了秦公公的位置。

    继而公孙泊将那画卷展开,炫耀似的先转了一圈,给朝臣们看上几眼,然后抬高胳膊让蒋墨看仔细。

    蒋墨眯了下眼睛,那是张山水图,画的飞流瀑布,虽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但这笔触确实不俗。

    夸两句吧。他不太情愿地抬起手想鼓鼓掌,然后说几句客套话。岂料公孙泊忽举着画向他走来,然后冷不丁地拐了个小弯,朝向了柳太后,缓声道:

    “太后娘娘,臣斗胆请您为此画起个名字。”

    柳太后愣住,笑容僵在脸上。蒋墨则心里咯噔一声。

    他这是想做什么?

    蒋墨侧首看向柳太后,发现她正求救似的望向自己。看来并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便稍作思量,着宫人拿来笔墨,将那画作摊开放在桌上,道:“母后,朕觉得叫它碧落银河,不错。”

    名字我给你起好了,写吧。蒋墨说着将毛笔递给了柳太后。

    然而柳太后颤巍巍地接过那毛笔后,竟手抖得不成样子,半天没有落笔,不慎滴下一滴墨攸地晕开,吓得她打了个哆嗦。

    蒋墨诧异,又道:“母后,碧落银河不好听的话,要不叫个……飞流直下?”

    柳太后还是没动笔,在一派寂静中,直勾勾地望着他,半晌摇了下头,眼中攸地冒出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