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墨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汤,发觉那鸽子肉有点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它生前是只勤于锻炼的体面鸽,不紧不慢地说道:“公孙泊急着给滇亲王传信,其实很没必要。他不了解他的父亲,早在朕出巡之前,滇亲王便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包括派人监视朕的动向。但是朕,一定要让他认为朕要吃掉铖虎营。他为了尽快要回铖虎营调度权,极有可能会主动制造事端。”
“然后呢?”陆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蒋墨摇首未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我若是把话说太满了,没得到我预想的结果,岂不是很打脸。”
陆邈只得把满心疑问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又问道:“那……那封遗书……”
“我说过了,我临摹的鄂州司马的笔迹。”蒋墨说着话,忽眉角一痛,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侧额又疼了起来。用手稍揉了揉,疼痛感似是更剧烈了。只得先闭上眼睛静坐了一会儿,待疼痛感消失方继续道:“我已经着人告知邱夫人写陈情书,让她列出与邱大人有仇怨的,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查到鄂州司马。如果他真如淳王所言,是个贪官,朕就干脆把他给咬死了。届时……”
他顿住,睁开眼睛,眼底浮现出一丝杀意:“以他为突破口,继续查下去,总会钓条大鱼来。滇亲王肯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拦,但……朕手里有铖虎营做筹码。这些个狗官,和他宝贝的兵权比起来,不值一提。二选一,他顾不过来。”
“陛下,太厉害了!”陆邈一激动,直接卡了壳,挠着脑袋想说些好听的话,却因肚中墨水不多,急得颠三倒四,半天憋出句:“您果然是诡计多端!”
蒋墨沉默,看着他那真诚的小眼神,叹息道:“陆邈,你读过几天书?”
陆邈一怔,仔细回想了一番后回答道:“读过……几个月?小时候臣的爹爹刚找了私塾先生,讲了点好听的诗,就开始打仗了。”
蒋墨颔首,随手指向桌上的诗书:“那些书,你都能看懂吗?”
“能看懂一半。”陆邈不解其意,莫名有些紧张:“臣……臣当了侍卫后,曾经……曾经求同僚省亲回来,捎兵书给臣看。不认识的词臣就问他们,他们嫌臣烦,不怎么搭理臣。也就莱盛会教臣。”
蒋墨了然,他倒不愧是能成为将军的人,挣得那点月俸连饭都吃不饱,还惦记着买兵书看。
“以后想看什么书,就到朕的书房来。”蒋墨喝了口汤,看着上头漂浮的红彤彤的枸杞,总觉得有些过于清淡寡味,令他毫无食欲,便道:“陆邈,陪朕到院子里走走。”
陆邈察觉到他胃口不好,桌上的羹汤基本上全叫自己喝了,一出屋,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鼓鼓囊囊地包着一堆糖球,捧着递到了他面前:“陛下,不吃饭会头晕的。吃颗糖吧!”
“朕早上吃了。”蒋墨看着那大小不一的乳白色的糖球,玩笑般地揶揄道:“你是不是随身带了好多吃的?真怕你哪天把朕给吃穷了。”
陆邈赶忙解释道:“这糖很便宜的,外面小摊买的,一盒才几文钱。臣之前听膳房的一位嬷嬷说,人如果不吃东西,夜里睡得又晚,就会虚火上炎,头晕目眩。陛下前些日子不是头疼得厉害吗?臣就觉得,可能是夜里睡得不好,吃得又少的缘故,就……”
他顿住,局促地将那纸包叠好收了回去,惶恐地低下了头:“陛下恕罪,这种低贱的东西臣不该给您吃的。”
“拿来!”蒋墨故作嗔怒:“哪儿有给别人的东西又收回去的道理,拿来!”
陆邈只得惴惴不安地将糖又掏了出来,放在了他的手上。蒋墨拿起一颗糖球扔嘴里含着,只吃出了甜味,跟冰糖的味道差不多,确实平平无奇。
但这古人能制出糖球来已算不错。他将剩下的糖悉心包好,随手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不错,朕收下了。”
陆邈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对虎牙,透出了些许孩子气。
蒋墨怔然,忽意识到最近一直在受陆邈照顾。明明书里书外,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个。
大多时候,陆邈总是会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但他又会恰到好处的示弱,倒是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