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大军兵临城下,汴京从昨日夜里就开始零星飘雪。这是今冬第一场雪,雪势不大,至大军攻城时,城墙的地砖还没完全覆盖。

    阿染收回远眺的目光,盯着脚下不远处裸.露着的地砖,闭了闭酸涩的眼睛。

    即使再努力地看,从十几米高的城墙上看过去,除了猎猎旌旗和如黑暗潮水一般足能将人湮没的大军,她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徐茂!你若现在弃暗投明,放下兵械打开城门,本帅保证,你与守城将士,皆可既往不咎!”谢聿淮策马上前,扬声喝道。他语气镇定自若,仿佛破城只在他一念之间,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城墙上受制于徐茂刀刃下的那抹单薄的身影。

    事实上,以当下的局面,援军若不能及时抵达,皇城被攻破,确实是定局。

    徐茂闭了闭眼,低声在被他挟持的人耳边道:“谢夫人,今日能不能等来援军,就看你在国公爷心里有多重了?”

    “国公爷!我也给你两个选择,立刻退兵,三日后我放令夫人与你一家团聚!或者,踏着令夫人与我等的尸骨入城!”徐茂稍稍矮下身体,将自己隐匿在周染身后,挟持着她又往城墙边缘走了几步。

    如此一来,阿染整个人就彻底暴露在了敌方的可视范围之内。

    被拉扯着头发抬起头,阵前那一人一马顿时跃入眼帘。虽看不大清楚那人的脸,但凭那身姿气度,不必猜也知道他是谁。

    好奇怪,以往闭着眼睛也能在脑海中描摹出清晰眉眼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却如浸在水中的画纸,氤氲成一片,模糊得无法分辨。

    是啊,自上次在国公府中匆匆一别,已经快有三个月了,她确实不大记得清他的模样了......

    颈后隐隐传来湿热的气息,想来应该是挟持自己的人在说话,阿染勉力偏了偏头,想侧耳听听城下那边的声响,却被人更大力地扯紧了头发,颈间顿时被刀刃划出一道血痕。

    “夫人,您最好不要妄动,若真伤了,可就不能怪在下了!”徐茂低声警告道。堂堂守城大将,竟然挟持一个弱女子于阵前,他知道,这很丢人,很令人不齿,但如今之际,他手里也只有这一个可堪拖延的筹码了。

    颈间的血痕沁出之际,阿染其实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并非她感受不到疼痛,而是与此时小腹沉坠的剧痛相比,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徐茂,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天真了?你真以为,区区一个女人,能拖延住整个勤王大军?”谢聿淮策马更上前两步,犀利狠绝的目光直视墙头上的那柄利刃,“徐茂,本帅在此立誓,我的夫人今日若以身殉城,我定屠尽你十族,给我夫人陪葬!”

    说罢,他伸出右手,沉声唤了句:“晏华!”

    晏华应声策马上前,紧锁着眉头犹豫地低唤了声“主子”,被凌厉的目光斜睨了一眼后立刻毕恭毕敬奉上手中的弓/弩。

    谢聿淮接过弓/弩,反手毫不迟疑将弩/箭对准城墙之上,臂膊稳得不曾有一丝细微的颤抖。

    徐茂见状持刀的手僵了僵,隐在周染身后的脸迅速退尽血色,为他狠辣决绝的誓言,更为他丝毫不受胁迫的态度。

    今日,这皇城,怕是守不住了!

    “夫人,看来您在国公爷心里的分量,也仅如此了。”徐茂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言语间满是嘲讽,似对周染,更似对自己的无能。

    阿染却丝毫不为所动,默然地注视着大军阵前那一人一马。

    徐茂并非拥趸太子一派,只是身为皇城守将,理应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可想到太子软禁重病之中的皇上的传言,再想想自己手下这些无辜的兵士,徐茂横在周染颈间的刀锋稍稍移开了指宽缝隙,但他心里犹不放弃最后一丝侥幸,准备祭出最后一枚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