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斯科探长硬着头皮走进小阿尔的房间时,惊讶地发现照顾孩子的,是另一个保姆。这无疑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新的保姆穿着崭新的制服,更加年轻漂亮,也更沉默寡言——卢斯科探长说不出他更喜欢这两个特质中的哪一个。

    在他的询问下,保姆简明地解释了换人的原因:自小阿尔被从犯罪现场抱回来,一直嚎啕大哭,声嘶力竭也无法停止,上一位保姆怎么都哄不好。直到她被探长叫去问话,孩子在暂时代班者的怀里,反而渐渐安静下来。所以,现在孩子归她照顾了。

    卢斯科探长对这个状况的各个方面都感到满意。他大致说明了来意,保姆进行了“可他才刚睡着”的微弱抵抗,然后就不情不愿地将半梦半醒的小阿尔从床上抱起,一边拍抚着,一边试图移交给探长。

    卢斯科探长带着一种从没抱过孩子的惊惧和过度谨慎接了过来,这时小阿尔迷迷糊糊的眼睛已经睁开了。预想中的又一场哭号没有出现。小阿尔看清了抱着自己的陌生人,没有害怕,反而露出几分好奇,随手捉住了探长紧张僵硬的手上无意识挺直竖立的拇指,咯咯地笑了起来。

    “噢,他喜欢你,探长先生!”保姆眉开眼笑。

    “是的,他喜欢我!”卢斯科探长惊喜于这意外的顺利,开心的样子就像收到了什么珍贵的礼物,“你看,华生先生,他喜欢我!”

    “是啊,这真是太好了。”和探长一起来的华生先生也凑近了,伸手抚摸小阿尔柔软的头发。

    卢斯科探长抱着孩子走出了房间,保姆和华生先生跟在他身后。仅仅三个人,却走出了些许浩浩荡荡的气魄。

    ——这是个多么简单的方法啊!既易于执行,也不难设想,可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呢?如果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卢斯科探长内心自责。

    ——哦,算了吧,别假装自己也可以想出来了。就算只是自欺,也过于傲慢。事实上,在华生先生已经明说之后,自己还是没反应过来,不是吗?

    当时自己喜出望外地请华生先生赐教,后者婉转地暗示:

    “这个案件的物证,可能确实不多。但,我们不是还有一个人证吗?”

    “人证?”他把所有可能的人选都在头脑中排除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哦,您不是说小阿尔吧?”

    他这样说时,不过是想开个玩笑。但等了一会儿,发现华生先生完全没有否定的意思,才惊觉对方是认真的:

    “哦不。华生先生,只要是您的主意,我都不会说异想天开的,绝不会。但是小阿尔,天哪!他才多大,三岁还是四岁?他掌握的单词有一百个了吗?我问他‘谋杀’、‘凶手’,他真的能听懂吗?虽然我没有当过父亲,但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是什么样子——时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任何无聊的东西都可以摆弄摆弄、玩上几个小时,嘴里不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思路完全不可理解,行为完全不可控。我接触并战胜过很多不配合的证人,但这一个实在超出我的能力之外。”

    “探长先生,如您所说,这么大的孩子语言能力受限,而小阿尔又比普通儿童发育更迟滞,不是作证的好材料。我并不是想让您像对待其他证人那样询问口供,这确实强人所难。但我们可以观察,观察他的反应。”

    也许是华生先生的语调太有说服力,卢斯科探长突然安静下来。

    “请您试想,在当时的书房中,都发生了什么——凶手和爵士起了争执,你一言我一语。小阿尔可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那种气氛。”

    “没错。”卢斯科探长插话,“每次我和我妻子吵起来,我养的小猎犬就对着我俩叫个不停。”

    “您看,连狗都能意识到,何况是人类的幼儿?相信我,小孩子和狗,这两样东西颇有共通之处。当然,也可能我们的凶手个性更为深沉,他和颜悦色,他花言巧语,但最后他抄起凶器、砸向爵士时,小阿尔就在鲜血能溅到的地方!那一刻的紧张、狂躁与邪恶,他是有感觉的;而在那之后,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的父亲就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呼唤了。探长先生,这可怜的孩子被吓着了!他会害怕的,就算并不真正理解‘死亡’的含义,他也会害怕的——当再次面对凶手的时候!”

    “您是说,可以抱着小阿尔依次接近三个嫌疑人,看他对谁表现出明显的惊惧?”卢斯科探长心中,华生先生本就拥有着超然的地位和威望,再加上刚刚这段令人信服的说辞,他早已认同了大半,只是还有些不放心,“必须承认,这是天才的设想!既然是出自您的口中,我毫不怀疑其合理性。但这方法未免过于新奇,让人担心,它真的行得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