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阿贤被尿憋醒,跑到后山墙根舒舒服服撒了一大泡尿。他一边撒尿一边想,昨晚好似做了个梦,梦里红豆那小丫头找回来了,寺里还来了几个陌生人,今早一醒来他们都不见了。

    他提上裤子趿拉着鞋子走进后院的灶房,看见兰若在煮粥。

    不知为何,他看到兰若在寺里,心里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似的。

    “红豆找着了?”他又确认了一遍。

    “是啊,”兰若眼角带着倦意,用木勺搅了搅粥,取了碗摆在食篮中,一一盛满,“阿贤,你帮我端过去。”

    阿贤在裤子上摸了把手,拎起食篮,用头点着灶房角落放着的半筐藕,说道:“这是东巷郭阿婆送来的,她不敢进寺里,已经走了。她说请你给她死去的丈夫多念念经。”

    “晓得了。”兰若应道。

    阿贤站着不走,盯着他脚上那双草鞋,道:“你这鞋都磨烂了,脚上都是水泡。”

    兰若低头扫了眼双脚,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草鞋穿着轻便,磨出茧子就好了,我还有几双新的。”

    “马上就入秋了……”

    “阿贤,粥要凉了。”兰若敦促道。

    阿贤将粥送入两侧偏殿。寺中尸染病人安置在两侧偏殿中,约莫有十余人,都是些老人和重患。起初附近村镇畏惧尸染,将重病将死之人遗弃在山野中,被兰若一一背回寺中照料,后来附近百姓知晓了,家里有照料不了的尸染病人,干脆就直接拉到水月寺门前。

    尸染病人畏光,殿中只点了油灯,光线昏暗。殿内铺了七八床被褥,上面躺着断续□□或陷入昏睡的病人。一个脸上一大块尸染斑的少年走上前,和阿贤一起给病人们送粥。

    须臾兰若也走入,应是刚从东殿女病人那边看望过,掩上门,跪坐在正给一名老者喂饭的少年身边,接过了粥碗,道:“阿越,我来吧,你去躺下歇一歇。”

    少年抬起头,下意识地用手挡住面颊上一大片溃烂的尸染斑,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弯起:“住持,我没事,我觉得今天好多了。”兰若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

    一旁双手溃烂的中年汉子听到了,坐起身道:“住持来了,住持歇歇吧,我来给陈老爷子喂粥。”

    “何施主,你也快休息吧。”兰若温言道。寺里病人多是被抛弃的老弱妇孺,唯有这名汉子是自己上山求医的,众人都叫他何三郎。虽然他总是想帮忙做事,但因为烂疮在手上,也无法做什么。

    榻上的老者脸上烂得厉害,嘴唇烂掉裸露着残缺的黄牙,见了他,喉中呜呜咽咽,从口中涌出黄白痰液。兰若心中沉重,却放柔言语,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安慰道:“陈老施主,你不要怕,这病有法子治了。”

    老人似是听懂了,喉中呜咽声更重。

    阿贤在他身边蹲下来,叹了口气。陈老爷子是几天前他和兰若一起接回来的,病情进展得迅速,几天下来就烂进了喉咙,话都说不出了。阿贤听兰若这样说,问道:“你每日翻那些零零散散的竹简,真找出法子了?”

    “起初只是推测,昨夜却知道有人当真尝试了那法子,或许可行。”兰若吹凉手中一小勺热粥,耐心地一点点喂给陈老爷子。

    双手溃烂的何三郎闻言凑上前,问道:“住持,你说的是什么法子?”

    正在这时,陈老爷子喉中突然发出“咕噜”一声,一股褐色的液体从他口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