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顿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有所思地回身看了赵实兄妹一眼,点头算是道别,之后将兰佩扶进马车,自己策马护送马车辚辚而去。

    “阿兄,大阏氏怎么突然怪怪的?”

    驿站旁的碎石路上,赵绮目送远去的马车,不解地问正站在她身侧的阿兄。

    被唤做赵实的男人紧锁的眉头仍未打开,没好气地凛了眼赵绮道:“你与大阏氏不过一面之缘,怎可如此同她说话!大单于胸怀天下,不与你计较,这若在大秦,你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说罢,他又对着那已凝成一个黑点的马车看了眼,转身走进驿站。

    大单于胸怀天下,不与他计较?!

    兰佩坐在马车里,不知是因为气,或是恨,对着因颠簸而垂动的厢帘,牙根止不住地上下打颤。

    前尘往事好似走马灯般,一幕幕清晰浮现,因为赵实的突然闯入,昨晚两人的相拥而眠刚刚累积的丁点暖意,霎时荡然无存。

    唯有彻骨的痛与冷。

    ……

    赵实,字子初,原为平原君赵胜之后,战国末年在秦统一六国的进程中,赵国于公元前222年被秦军所灭,赵国王室之后,惨遭灭门。

    赵实与其妹赵绮的母亲只是一介侍婢,又死于难产,因而兄妹二人向来为赵王所不喜,在一次王室斗争中,无权无势的兄妹二人成了炮灰,被责令迁出王宫,偏居在宫墙之外近百里的鸱之塞。

    赵国灭国之际,兄妹二人在塬上放羊时,被一伙匈奴骑兵掳走,后作为充边的流民,在匈奴境内生活了多年。

    也恰恰是这次劫掠,兄妹俩因祸得福,躲过了秦国建国之后,嬴政对原战国七雄之后从未停止过的追杀。

    后来,兄妹二人分别取了格日那达和云塔娜的匈奴名,对外称自己为匈奴人,直到遇见冒顿后,被培植为亲信予以重用,两人才又回到中原,打着经营驿馆的幌子,为匈奴搜集南来北往的情报。

    而这一切,前世的兰佩均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自己嫁给乌日苏后不久,单于庭来了一个叫赵实的中原男子,常陪伴在冒顿左右,后来,冒顿杀父自立,乌日苏企图领兵夺位,被冒顿鸣镝所杀,她自己也被迫成了冒顿的阏氏。与此同时,冒顿力排众议,任赵实为左大都尉,赵实从而成为匈奴历史上第一个被委以重用的中原人。

    赵实很快以谋士的角色深度参与到匈奴的政治决策之中,辅佐冒顿取得了一次次南下袭边的胜利,助他十分顺利地将早先丢失的河南地重又纳入匈奴版图。

    而恰在此时,雕陶阏氏得知自己的小女哲芝嫁与冒顿之后竟一直未能圆房,她气急败坏,怒不可遏,却可又不敢将这怒气撒向大单于,思来想去,她认定是兰佩那个狐媚子耍得手段,致使大单于鬼迷了心窍,夜夜只与她同床共枕。

    为了助女儿扫除情敌,雕陶开始在兰佩身边安插眼线耳目,暗中监视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当被告知兰佩与来自中原的左大都尉赵实来往频繁,走动颇近之后,一面暗自搜集人证,一面着手捏造物证。

    终于,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夏日午后,那卷写着诗中《卷耳》的羊皮卷从赵实的毡帐之中被搜了出来,冒顿对着卷上兰佩隽秀的字迹眉头紧锁,不发一言,那一句“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在他已然千疮百孔的心中终于刻下了最为致命的一笔。

    赵实和兰佩很快被“请”入金帐,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理,金帐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连雕陶阏氏都不得而知。

    不可一世的大单于将羊皮卷扔到地上埋首跪着的两人面前,要他们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