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我亦觉阿哥言之有理。况且天穹山下还压着黑风,若是我因此事受到天罚,万一哪日黑风冲破封印逃了出来,彼时必生灾劫。我虽心怜沧水仙子,却不能因此误彼。

    打定主意后,我走回沧水仙子跟前。可在瞧见她一脸悲恸时,那些拒绝的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如一根鱼刺梗在喉中,不上不下。

    本应是“沧水仙子,恕我爱莫能助,帮不了你”,可从我口中蹦出来的却是“沧水仙子莫急,你与仙君情坚至此,饶是磐石,尚不能比,我必尽力助你圆最后期愿。”

    此话一出后,我不禁暗自一叹,自己大抵是中邪了。

    沧水仙子立时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我不用转身也能感觉到身后有几道怒意,此事一完,定躲不过阿哥的一顿臭骂。

    沧水仙子心思玲珑,许是看出我心有顾虑,遂从我身旁施施绕过,言辞恳切地道:“此事实乃我私心所起,六位仙友莫要责怪千樰,要怪便怪我罢。我这副孱弱之身已经撑不了几多时日,到如今地步,生死于我而言不过烟云,散就散了,我也并不十分看重,唯想再见他一面。我与他苦等几千年,也错过几千年,终究天命难违,情尘无果。终时若得以再见一面,我沧水便不算白活这数万年,还望诸位仙友成全。”

    言毕,沧水仙子朝六甲躬身揖礼,久久不起。

    “哎……”阿哥又恼急又无奈地长叹一气,双手虚虚扶起沧水仙子,“仙子之事,我等无不为之惋惜。不是我们麻木不仁,而是,千樰不曾施过降雪之术,倘若控制不当,恐错乱冬夏。”

    漫说阿哥,连我自己都十分担心此事。毕竟,红绳自戴在爪上之日起,便从未取下过。银杏爷爷虽已教过控灵之法,但我也只知其理,却从未实际操练过。

    “并非难为之事,彼时我会设下结界,将千樰的灵力挡在结界中,绝然不会失控。”沧水仙子摊手化出一面古镜,递给我,“我从不平白受人恩惠,此乃凝水镜,兴许你能用得上。一份薄礼,聊表谢忱。”

    我当即推辞:“我愿成人之美,不过是于心不忍,并无所求,仙子何必客气。”

    沧水仙子微微摇首,“你虽不求,我却不能白受。收下罢,也好教我心安。”

    忖量少时,我接过凝水镜。一瞧,是镜也非镜。镜面由水结成,面起微澜,不可鉴影。单以目视,无法辨知镜中水之深浅。

    我立即抱镜谢道:“多谢仙子相赠仙器。”

    “千樰……”阿哥欲言又止,神色不定。

    我收起凝水镜,展颜笑道:“阿哥不妨信我一回,我也正好趁机一试平素所学是否能心手相应。”

    阿哥见我心意已决,神色不禁焦虑起来,愁然道:“我回去该如何跟阿爹和几位叔伯交待。”

    而此时,沧水仙子的面色又比方才差了不少,花身应在渐渐枯萎,属实耽误不起,我赓即望向阿哥,“阿哥莫忧,我回去之后一定主动向阿爹和几位叔伯请罪,自请点思过灯。”

    闻言,沧水仙子满含歉意,“千樰,你我不过陌路之识,你的这份大恩,我怕是报不了了。”

    我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心中所惑:“仙子,冒昧一问,值得吗?”

    沧水仙子唇牵似勾月,一双妙目熠熠生采,如荡春江之水,“待他日你有了心系之人,便能明白我今日飞蛾扑火的执着。九天诸仙常将‘勘破红尘’挂在嘴边,可他们之中又有几人真真切切地见过红尘模样?当你真正身入红尘,尝尽甜酸,受尽冷暖,才会发现,红尘就像一地繁花,你会心甘情愿,甚至奋不顾身地为其中一朵永堕轮回,无怨无悔。”

    我仍在伫思沧水仙子话里之意,在一旁默然良久的道士徐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