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阔甚至迟疑了一下,认真思量班哥是不是真的缺母爱,不然怎会露出那种崇拜向往的神情。

    班哥崇拜向往的眼神落进皇后眼中,皇后却没那么容易被蛊惑,暗自感慨:这小子,还挺会演。

    好在圣人喜欢看,这小子也懂分寸,那就陪着演吧。

    皇后掉一滴泪还是掉一行泪,事先是算好的。她掉着母亲心疼孩子的泪水,神思飞到金銮殿——那座小小的偏殿,江南道的官员正等待她的召见。

    别人都以为皇后疼惜班哥连连落泪的时候,班哥却看出皇后心不在焉。他今日这一场,是为了博取圣人怜惜,而非皇后怜惜。皇后永远都不可能像怜惜她自己的孩子那般怜惜他,她连厌恶都懒得给。

    班哥清楚地知道,现在的他,在皇后眼里跟蝼蚁无异。一个手握大权的人,怎么可能将一个孩子当做对手呢?

    郁婆的思虑太多余,她对皇后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十年前,那时的皇后也许会在后宫花费一二精力,但现在的皇后已经不屑于在后宫浪费丁点功夫。

    永安宫多出一个皇子,这个皇子是生是死,对皇后而言,没有任何区别。与其担心皇后对他下手,不如同情赵家会被皇后打压。

    班哥体贴地为皇后的离场做好铺垫,他主动结束这场母子情深的戏码。皇后临去前满意地投去一个眼神,这个眼神高傲冷淡,却比方才所有的眼泪都来得真实。

    宝鸾藏在帷帐后大气不敢出。堂内发生的一切被她看在眼里,少女老气横秋默声叹息。

    班哥这个皇子,做得真不容易啊。

    一来就跟皇后娘娘对上,她要不要提点他两句呢?

    好歹她也做过这么多年的公主,她讨好撒娇的手段可比他强多了呀。

    皇后走后,室内轰然安静,没有哽咽泪声,只有圣人和班哥两个父子对望。

    圣人鲜少与儿子们共处,比起儿子,他更喜欢女儿。女儿会撒娇,会甜甜地喊“阿耶”求他抱抱举高,儿子可不会这样。

    圣人头疼,该说些什么好?

    先前皇后在时,班哥一刻不敢松懈,怕节外生枝,连往宝鸾所在的方向看一眼都不曾。如今皇后一走,他迫不及待去寻帷帐后的身影。

    少女小小一个脑袋藏在青纱帐后,他的心安定下来,旋即又提起来。

    她都看到了吧,他在皇后面前委以虚蛇的时候,她会不会觉得他很没用,连为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都不敢?

    班哥从不在意自己在旁人眼里是何模样,是卑微也好尊贵也罢,他认定自己卓然不凡,就算一时受困不得不低声下气,他也不会沮丧失意。天生比人多一窍的玲珑心智,令他生来就有人中龙凤的底气与狂妄,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份狂妄埋得越来越深,不露山不露水,但它一直在那里,从未消失。

    他想做什么就做了,做之后会怎样,全在掌控中。一件事摆在面前,他只看得到他自己和他想要的,至于别人怎样,他从未放在眼里。

    可今天,一份陌生的不安忽然在他心中滋长。

    他猛然回过神,发觉自己算漏什么——宝鸾会如何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