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是一种奇怪又矛盾的生物,比如江宥。

    她明明打从心眼儿里讨厌何延,可此刻当何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奇异地感到安心。

    哪怕何小延的嘴巴像在茅坑里泡过一样,出口的话一如既往又臭又硬。

    安下心来的江宥,几乎是马上就睡着了。

    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连日忧心加上突如其来的打击和伤心难过透支了她最后一点力气。

    于是当熟悉的讨厌的声音响起时,积累多时的疲惫骤然席卷而来,沉沉陷入梦乡。

    梦境里是一片并不宽厚的后背,她搂着脖子趴在上面,单薄的肩头随着行走一摇一晃,突起的骨头膈得她有些难受。

    陈淑惠怎么变得这么瘦呢?江宥想。

    在这种疑惑中,她缓缓睁开眼,昏黄的灯光,熟悉的蚊帐……哪有什么后背,是她蓓蕾巷103号院里的房间。

    江宥一怔,她不是在水泥厂吗?

    下一秒,江宥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扯开嗓子喊:“何延,何延……何小延……”

    没有人回答。

    江宥跳下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跑出卧室一看,家里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不晓得是整个儿卖的,还是卖的器官……”

    张郁瑾妈妈的话不期然在耳边回荡,让江宥打了个寒颤。

    所以何延是送她回来后走了,还是说她根本就没见过何延,那只是她在做梦?

    江宥想起了水泥厂,便想起了唐素秋说的那些话。有股马上冲到赵家去,找赵宴安问个清楚的冲动。

    她迫切地想知道她爸到底是怎么和赵宴安说的,可她又答应了唐素秋,不能不讲信用,最后手足无措地坐回沙发上,心头一片茫然。

    江宥在等,可她不晓得能等什么,又能等回来什么。

    天亮了,又黑了。

    昏黄的路灯代替了明亮的阳光,再次透过窗户照进简陋逼仄的小屋,江宥依然保持那个抱膝的姿势卷缩在沙发上,直到听见窗外有人再叫自己的名字,才从膝盖里抬起头来。

    “请问江宥家是在这里吗?”

    那是班主任刘老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