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五眯起眼睛,来回观察四周环境,心里盘算起应该把尸体抛在哪片树林隐蔽,又想这姓祝的身强体壮,处理起来很费一番功夫,到镇上后得多添两碗卤肉浇头好好补充体力才行。

    其实他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仅是雇佣关系,祝相公出手大方,为人和气,整趟旅程没有起过半分口角,之所以选择如此极端行径,全因私欲作祟。

    有时惨案发生,其实不需太多苛刻条件,一点嫉妒足矣。

    陈五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孤身飘零,至今未曾娶妻生子,旁人见他踏实,有意说过两次媒,只碍于他常年奔波在外,又无房无地,到底没有姑娘肯嫁。然而陈五毫不在意,他自有一条发泄途径,那就是劫杀年轻夫妇。

    通常他先断掉雇主手脚,人不至于逃得太远,方便随时逮回,而后当着丈夫面前奸污他们的妻子。他热衷于凑近观察那些绝望面容,听着惨叫咒骂混合求饶,总令他产生奇异的平静与满足,好似借此足以慰藉半生的困苦潦倒。

    对于杀人掠货一事,他算驾轻就熟,却自认为不是个图财害命的恶盗。

    不过是个坏毛病罢了。陈五想。

    况且恶习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他今年四十有八,上了岁数,动作难免迟缓,早不适合与人搏斗,加上近年时局稳定,皇帝严令整顿各州治安,陈五不得不来回辗转流离多地,躲避官府追查。风尘奔波中,早就歇了犯案心思。

    不久之前,陈五跟随商队抵达京城,在驿站碰上这位祝相公正在租车,因他曾往返松月镇几次,熟悉路况,故而一道陪同引路。

    原本只想当做普通差事完成,可等对方牵着妻子坐上马车时,他还是不由自主想要握刀。

    顾虑到自身年纪与将来颠沛生涯,陈五不愿铤而走险,何况祝相公身强体壮,万一不慎失手留下活口,恐怕再无安生日子,因而他尽力表现正常,就像对待普通客人那般热络周全。

    期间他曾跟随祝相公搬运行李,只觉物件甚多,且都沉重异常,其中有几个漆墨箱子最为特殊,夫妻俩个似乎对此颇为在意,用了三层软缎严密包裹,生怕路上有所磕碰。

    想来里面存放了相当贵重的财物,所以如此小心翼翼。

    ……年轻、富有、爱护妻子,这样的人生一定和美顺遂吧。

    陈五暗中打量着对方面孔,心火愈发炽烈,恶意更似野草疯长。

    他时不时看向脚下藏刀位置,反复怀念利器劈开筋骨的触感,在忍耐中煎熬度过了两天——直至车厢内传来女人那声咳嗽,杀意终于顷刻爆发。

    仿佛冬眠毒蛇嗅到腥气,欲望顺着阴冷巢穴一路攀爬,急不可耐地想要大啖血肉。

    陈五把刀掖进衣袍,仔细藏好,再悄然挑起布帘一角,透过缝隙朝里窥探。

    车厢无窗无灯,光影晦暗,依稀可以瞧见两道人影坐在末端,头抵着头,正相互依偎,姿态亲昵。此时女人摘下帷帽,露出原本容貌,由于距离关系,陈五看不真切,只觉她的皮肤极白,莹莹泛出微光,实在罕异非凡。

    啊,难怪祝相公如此上心。

    寒风急速掠过耳畔,他的身体开始发抖,呼出的雾团逐渐浓重,手心却烫得几乎握不稳缰绳。陈五感到久违地兴奋起来,但这一切变故并非由那殊丽女子所引发——对他来说,所有的美丑胖瘦都不重要,她们只是一个符号、一种象征,作为可以泄欲的容器存在而已,用完就可以随意破坏掉——他是为即将由自己引发的残酷人祸而战栗。

    前方八鹊亭地势特殊,那里有一处小小坑洼,平日往来倒无影响,只是眼下车马行进速度过快,自然会发生剧烈颠簸。

    陈五心底清楚,对方年轻力壮,万万不能正面冲突。所以他预备冲过洼地,引发磕碰,藉此将祝相公哄骗下车,趁他帮忙查探路况之际,再施手段进行制服。甚至不需去主动攻击,只要能把刀架在他妻子的脖颈上,依这二人恩爱程度,想必祝相公自会对他言听计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