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终于从头晕眼花的缺氧状态缓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本雪白的运动服变成了一种淡淡的桃红色。而刚刚抢救我的,是王海龙和他爹。

    ……杜奉予呢?

    我委屈地回头,却被身后的一幕震撼到了。

    ——最开始,我以为地上铺了一张红毯子。

    王海洋躺在那张红毯子上望着我,杜奉予则跪坐在他身边捂着王海洋的脖子。

    再细看,我看到王海洋的脖子,就像肉案上被屠刀劈成两半的猪般,有一道断崖般狰狞粗糙的切口。从那处涌出的鲜血,让他身下的红毯子越铺越大。

    杜奉予已顾不上在场的其他人,不断用他细不可见的蛛丝缝合王海洋脖子上出血量最大的动脉血管。然而谁都能看出,他竭力而为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

    王海洋原本灰暗的眼神,因看到我的起身忽然亮了一下。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对我说。

    我跌跌撞撞地爬过去,凑到他面前颤声道:“你说……!”

    “张……”王海洋一开口,几个血泡就从他脖子的断口处冒出。

    “张什么?”我睁大眼望着他,生怕错过他说出口的一个字。

    他微微喘息了一会,攒够了力气才继续道:“张爱玲……”

    “都什么时候了,别张爱玲了!”我怒道,眼眶中后知后觉的泪珠不断滑落掉到王海洋脸上。

    王海洋依旧执着而缓慢地说:“写……过,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结束了……我死了,你的故事……还很长…………”

    几天后,等王海洋的葬礼结束,棺材也下葬完毕,杜奉予才将当天的事发过程告诉情绪稳定下来的我。

    我在水下出事时,王海洋扔了盆扑下去救我。应该是在水底与那只断臂鬼搏斗途中,被鬼摁着脖子撞到巨石边缘锋利的尖石上,不幸割开了脖子。

    “……那鬼跑了吗。”我盘腿坐在王海洋的墓碑前,低头看着他送给我的那本、我之前从未翻开过的张爱玲文集。那书的扉页上有一段王海洋写给我的赠语:

    当我第一次从收音机里听到橄榄树时,才知道原来不在你身边时的那种感觉叫流浪。

    王海洋

    我说不好自己对王海洋的感觉。

    我上学的时候,觉得他这个腼腆又黏人的师弟有点烦人。后来我辍学了,他依旧黏我,我心想这才是好朋友,真兄弟。但等他考上大学离开这里,我又开始嫉妒他。再后来,他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回到乡下继续黏着我,我只感叹世事无常,如果去城里上大学的代价是变成这样,我辍学也挺好的。

    直到现在,坐在他墓碑前的我才恍然意识到,王海洋也是我珍贵的少年回忆中的一部分。作为为数不多还与我有交情的人,他在我心里不仅是朋友,更像半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