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由灰变白,等到早晨六点钟往后,店里头的客人就渐渐增多了。买早餐的人在前台排队,过夜的人也在厕所前排队。有解决三急问题的,也有漱口洗脸的。

    陈凤霞厚着脸皮占人家店里头的便宜,带着女儿洗干净手脸,又上了厕所,才往家去。

    郑明明拉着母亲的衣袖,跟人说小话:“这儿的厕所真干净。”

    打工子弟小学用的是所区实验小学的旧校区,比起村镇的小学已经条件优越,但跟重点学校的新校区相比,当然不在一个档次上。

    就说厕所的蹲坑吧,打工小学还是一排的那种,根本不会有隔间。

    小姑娘自言自语:“妈,我们晚上还过来吧。这儿凉快,折纸花也舒服。”

    陈凤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1996年的自己不仅要带孩子照应家务,还得接手工活补贴家用。

    一只纸花的加工费一分钱,工序足足有四道。

    她到底是怎么活着熬过去的?

    “再说吧。”陈凤霞没答应女儿,“人家白天得做生意,我们不能占地方。”

    郑明明昂着的小脑袋耷拉了下去。不能在麦当劳待着,那就只能回家。她一点儿也不想待在家里,因为实在太热了。

    今天,她身上的痱子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呢。

    陈凤霞看着女儿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忍不住又安慰:“没事,妈给你找更好的地方。”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得先回家吃饭,她还要跟郑国强说正经事。

    郑国强几乎跟妻子前后脚进的屋。看到妻子进门,他挺惊讶:“你们出门散步了?”

    陈凤霞瞬间头心里都是气。

    他是睡得跟头猪一样,脸色红润喜洋洋。她一夜到现在也就合了两个小时的眼睛。

    丧偶式育儿,她还不如寡妇呢,起码寡妇不用再伺候男人吃喝拉撒!散步?散他妈的步!她脚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火冒三丈的陈凤霞冷冷地撂下一句:“我死了!”

    郑国强叫妻子的怒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莫名其妙。

    不过大早上的,他倒是没跟陈凤霞吵架,而是从口袋里摸出钱,招呼大女儿:“明明,走,爸爸带你去买好吃的,给你妈下碗鸡蛋肉丝面。”

    陈凤霞本能地拉下了脸,看着丈夫手上的钞票。她看到上头印着的知识分子、工人跟农民,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这是五十块钱的老版人民币。

    一股强烈的怒火从她的脚板心直接蹿上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