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父亲的质问,谢苍舒不由心中冷笑,“父亲,当真觉着这个天下,若任由居心险恶的顾宗津一人为非作歹下去,无人与之抗衡,还会有太平吗?
但凡是忤逆他的心意的,别说一年之内京兆府尹换了七八个,他如日中天之时,就连中枢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搅弄一番,他所管辖之地,所有民情无法上达天听,百姓之苦,谁能解?”
谢苍舒想起那场还没来得及处置,就已经血流不止的太傅府,一拳砸在立柱之上。
听谢苍舒说完,谢道鹄才犹石破天惊梦方醒,他突然觉着儿子才合该叫自己这名字,与假他人之手教养出来的孩子相比,自己倒是那不知鸿鹄之志的燕雀一般。
想着这些,上了年纪的谢道鹄突然将记忆拉到了谢苍舒小时候。
谢苍舒原本也只是爱读书而已,可他怕极了这孩子求利心切,误入歧途,书什么的甚少让他读,偶尔给他送几本,也都是有考有量,教他醉心山水。
后来他去书房里偷书,被发现之后断了这个途径;堂堂谢家小少爷居然因为无钱买书,在书斋里哭出声。
那时候,是魏太傅凑巧去淘孤本,当时还未认出这是谢家儿郎,把他引到府里,教他断句识文。那些时候魏綦只当他是个没人要的小乞丐,直到时任刑礼部侍郎的谢道鹄找遍半个京城,最后找上太傅门去索要孩子,才知道这原来是个误会。
谢苍舒真正醉心权术,还是在魏綦一家被满门抄斩之后。
“好”,念及往昔种种,他为谢苍舒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提心吊胆,得知儿子真正所图的谢道鹄舒了一口长气,继而道,“为父就支持那你这一次,你要答应我,日后彻底扳倒顾宗津,你就和楚姑娘一起离开京城吧。”
“谢过父亲。”谢苍舒应声而跪,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心声吐露给父亲,也是第一次在关于自己要走的这条路上,得到父亲的认可。
但是谢苍舒跪了许久,不见父亲应答,只见谢道鹄已在那里研磨弄墨,不多时,松墨香气扑入鼻,谢苍舒直起身来靠近,这一眼看得他心绞痛……
父亲秀丽的笔下:迟日江山丽,苍舒行路南。
迟日江山丽。原本讲春日间,暖洋洋,如今这里,谢道鹄是将这个迟字,译为将来之意,应该是化用诗句,想来日后被人看去也无妨。
这两句话,确实牵动谢苍舒心弦。但是父亲末尾那行字,是?
是留给他签字画押的?
“爹……这……”
“快些!立字据!”谢道鹄温文敦厚的性格,从来不会对谢家兄妹有所表现。自然,对待公遇时的宠溺与老大和老二的严苛,也不可相提并论。
谢苍舒在烛火闪烁处叹了口起,抓起一支笔,无奈地看着父亲。
“快些写,不写皇上再来暗示,我便即刻替你应了。你也知道孙朝秋的父亲有多盼着你娶了他女儿,长宁郡主有多希望你做她家的女婿。”谢道鹄言辞凛然,手里又从柜中拿出一摞纸。
“但是您拿这么多张纸,做什么啊……”谢苍舒隐隐觉着,自己还是了解父亲的,今日之事,好像不大符合他的脾性?
“你起码得写上百八十张,省得你后悔的时候来偷我的。”
真是一片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别开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