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薄云吹走,清晨的雾气也渐渐散了,文官在左武官在右,神情肃穆地进入金殿内,随着执事太监嘹亮的“上朝——”响彻紫禁城,百官跪拜皇帝。

    狄扬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这群人,他们个个都是这个国家的股肱之臣。

    “众位爱卿平身吧。”

    语毕,帝王冕冠上的垂珠微微晃动了一下,狄扬的心情随之有些异样,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他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们今日这份恭敬便不复存在了吧。

    譬如他在梦中换了一个身份,就连村里的羊都不爱搭理他。

    这种想法让狄扬吃了一惊,他忽然意识到,他虽然坐了这江山,看起来似乎还坐得很稳,其实都是靠着祁开济和宋怀风两个人的扶持罢了。

    他身在皇位,却从来没有认真做过一天皇帝。奏折懒得批,每天都是胡乱画两笔,早朝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就退朝。

    饶是如此,还天天发牢骚,若不是祁开济和宋怀风逼得紧,他又是个孝顺孩子,只怕就要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想到这些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惧怕,狄扬后背的冷汗汹涌而出。

    他身居高位,一旦落下,就是万劫不复,若是有天他不是皇帝了,只怕活着都是奢望,连像梦中的女子那样,躲在山野之间吃屎度日的机会都没有。

    狄扬睁大了眼睛,他突然想看清楚些这些大臣的模样,看看他们哪个人像是有谋反之心的贼子。

    文武百官被皇帝这不阴不阳的眼神看得面面相觑,皇帝瞪大眼睛看人却久久不置一词,大殿内的气氛陡然绷紧了,臣工们大气都不敢出。

    宋怀风和女婿祁开济对视了一眼,也感觉到不同寻常。

    祁开济出列跪下:“陛下可是有旨意示下。”

    狄扬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当然没有谁会把“谋反”两个字写在脸上,他默然半晌,道:“之前户部送了税赋的折子来,朕批复照往年常例办理。刚才突然想到,饿肚子的感觉真难受,也不晓得朕的子民们都能不能吃饱。如今国库充盈,十年不收税也无妨,那免一年赋税吧。”

    大臣们都是一愣,这位整天玩乐不问俗事的糊涂皇帝,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赋税的事情了。

    户部尚书汤丰茂是全场最莫名其妙的人,他每年送财帛折子的时候,皇帝连翻到底的耐心都没有,一边说着“行了行了,看见这些数目脑仁就疼”,一边随意地批一个“朕已阅”。

    可是刚才皇帝居然说“如今国库充盈,十年不收税也无妨”,可皇帝明明不知道国库里有多少银钱,皇帝恐怕连每年朝廷的收支都说不清楚。

    也是凑巧了,户部这几日盘点了一下国库,确实如狄扬所言,库存盈余足够不收税用十年,可是盘点概要户部尚书汤丰茂还没来得及写给皇帝,他怎么就知道了呢?

    如果说皇帝是猜的,那猜的也太准了吧,难道说……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表面上看起来不问世事,其实暗地里一定在各衙门里安置了大批眼线,所以才会对一切了如指掌。

    汤丰茂顿时打了个哆嗦,伸出一只白胖肉手擦了擦自己肥嘟嘟的脑门,皇帝真是深不可测的暴君啊,幸亏我除了在部里饭堂吃饭的时候多吃了些,单开了个小灶,平日里并无贪腐之事。

    他正在庆幸自己只犯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错,又听皇帝开口道:“还有一件事,从今年开始,丁税只收成年男子的,若是那人收税日前死亡,则不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