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晏云脑袋不好,但脑子还是好用的,他灵活地调了个方向,面朝外躺,问:“三明治是你做的还是外面买的?”

    许淮书问:“有什么区别?”

    唐晏云坚定地表示:“没有任何区别,我就问问。”

    许淮书回头凝望了他一阵,道:“昨天买的。”

    “哦。”唐晏云适时地表现出了一脸深切的惋惜,又满怀期待地问,“你晚上回来吗?”

    许淮书收拾停当,一表非凡,帅得直教枯木回春——唐晏云早就研究过他的衣服,大到西装皮鞋,小到衬衣领带,绝对都是在知名洗衣公司做的日常保养,再一想这么帅的人是从自己被窝里爬出来的,他简直人生圆满,别无所求。

    唯一的遗憾是许淮书脚步不停地换鞋出门,临走留下一句:“不一定,再说吧。”

    许淮书一走,唐晏云像没了魂儿,全然没了起床的动力。他游手好闲地滚了一会,吸吸鼻子,嗅了嗅空气中另一个人留下的气味,又拿起手机给香味的主人发了个怦然心动捂住胸口的小猫表情过去,这才空虚地爬起来吃饭吃药。

    路过碗柜,他心血来潮,饶有兴致地打开来检查了一圈锅碗瓢盆。

    没想到许淮书菜炒得……不拘一格,碗洗得倒还挺干净。

    一个原本打算娶妻生子的男人,在大好年华里为了他离经叛道,来给他端茶送水,唐晏云光是想一想都感动得说不出话了。他吃的还是饭吗?他吃的分明是情深义重,吃的是海誓山盟尽在不言中。无论许淮书菜做得如何,他都没道理不给予高度肯定,甚至是超越良知的鼓励也不为过。

    虽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他预想到了君子小的时候可能也远庖厨,对许淮书这一身细皮嫩肉出自十指不沾阳春水亦有所觉悟,可偏偏没想到咸淡不均夹生烧焦还能在同一道菜里展现得这么层次分明。

    但是没关系,人就是一种这么奇怪的动物,不太讲究温度,也太不讲究生存条件,精细着过也能活,糙着过也能活,全看和谁在一起。尽管他原先准备的溢美之词全军覆没,但当创作者本人在他身旁落座,怀着大约是“粒粒皆辛苦”的情感尝了一口,说了句“好像还行”后,唐晏云的思想登时提升了一个高度:在外面吃味道大同小异的食物不过是为了果腹,而在家吃,吃的就是这口绝无仅有。

    想他就职于上千人的公司,毕业于上万人的学校,一切履历说起来不过和芸芸众生同样泛泛,而如今他终于从千万人海中脱颖而出,有了独一无二的个人生活——以此为据,许淮书的一桌菜做得可谓开天辟地,辞旧迎新,滋味当然是无以言表的美不胜收。

    唐晏云从冰箱拿出三明治,拆拆包装咬了一口,忽然想起许淮书一脸认真地问他买的和做的有什么区别,顿时乐不可支,一个人在厨房里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他倚着冰箱门,前所未有地欢快,几口解决了早餐,刚要去丢包装纸,忽然发现垃圾桶旁立着一包东西。

    唐晏云小心地蹲下,把袋子拎到和眼睛同高的位置一看,这不是昨晚他们一起去买的菜么?

    许淮书为什么把它放这?是要丢的意思吗?

    医生嘱咐饮食务必清淡,许淮书水平也有限,昨晚晚餐做的几乎全是蔬菜。

    尽管买菜时极力撺掇,但五谷不分的唐晏云上了桌就犯了难。他看着长相相似的菜叶们,一下忘了他们买的是什么,只好问:“哪个是咱俩刚买的来着?”

    许淮书信手一指,唐晏云自然不疑有他,津津有味地一扫而光。

    可它们还活着。

    那他昨晚吃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