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光,照映着流满汗水的脸。

    顾书迢从梦中惊醒。

    自那天,从陈度家离开之后,他总是做梦,有好梦,也有噩梦。

    他梦见那天被风吹起的巨大窗帘,不留情面地遮盖住陈回的脸,他以为陈回是温柔的在对他笑。可是,等到他匆忙把窗帘掀开,看见的,确是陈回厌恶的眼神。

    梦中,陈回的眼神,让他心慌。

    顾书迢起身去饮水机那里接水喝,往日的回忆又浮现到脑海,在他眼前一幕幕地上演。他看见,他看见那天自己无理取闹,把陈回的东西都扔出门外;他看见,他看见那天他撕心裂肺地对陈回说“滚”;他看见,他看见那天他把陈回的电脑摔成了两半……

    顾书迢觉得自己疯了,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将他缠绕。他摸着从前自己耍赖时掀翻的桌子,呆呆地问:“疼不疼呀?”

    昏暗夜色中,顾书迢自己都不知道,是在问桌子,还是在问人。从前,陈回每天都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觉得陈回烦;现在他却后悔了,他是如此痛恨过去的自己,原来十年份的相见,是抵不过离别的。

    这次之后,大姐也不会帮他了,顾书迢只能自己想办法去见陈回。他现在给陈回打电话,陈回不接;给陈回发信息,陈回也不回了。

    顾书迢跑到医院去找万迟,他在医院走廊里、楼梯里,上上下下跑了好几个来回,问了好几位护士,最后终于找到万迟了。万迟正在观察病人情况,他穿着白大褂,拿着笔和本,带着听诊器。

    如果是以前的顾书迢,可能就不管不顾地闯进去了;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顾书迢终于懂得了,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他不是世界的中心,没有人会一直迁就他的。

    顾书迢安静的等在病房门口,万迟出来时,他刚好扭过头,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顾书迢赶忙站起来,跟着万迟往他办公室走。

    医院走廊中,有人正提心吊胆地等在病房外;有人正撕心裂肺地哭喊,为着亲人、友人永远不再回来;有小孩子看着针头,细声细气地说“怕疼”……

    顾书迢从前最讨厌人多的地方,而今,他忽然觉得,人多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好,他不能只以自己为中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喜怒哀乐。

    顾书迢现在也有自知之明了,过去的他,从来没有求人的时候,如今,为了能再见陈回一面,他终于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跟着万迟进了休息室,万迟一脸冷漠。

    “万迟,好歹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顾书迢看着万迟,仿佛终于卸下了他高高在上这么多年的骄傲,肯为了那个人,低到尘埃里,“我从来没有求过人,今天,算我求你了万迟,帮帮我吧。”

    万迟在心中冷笑,冷笑之后,却又是无限悲凉。

    他该高兴吗?他看了十年,他看了十年陈回和顾书迢的爱恨挣扎;他羡慕了十年,他羡慕了十年陈回和顾书迢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自嘲的想,风水轮流转,终于也有顾书迢求而不得的这一天。他有什么可高兴的?顾书迢求而不得又怎样?万迟知道,自己真正想得到的,今生都不会得到。此刻,万迟竟然生出了一点和顾书迢同病相怜的无奈。

    “我真的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了,”万迟的目光没有聚焦,他听着休息室外无数人的喧哗,二十年过往在他脑海中匆匆而过,他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仿佛是说给自己的,“我真的,不想再管陈回的事了……”

    他话音还没落,顾书迢突然给他鞠了一躬。

    他和顾书迢是平辈人,是十来年一起长大的同龄人,万迟是受不起这一鞠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