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玻璃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杯中的气泡水微微晃动,碎了一壁的金光,亦映着两个人在这一碰杯中隐含的期待。

    和于涵玥相别,许亦繁打车去目的地。

    目的地在一老校区,周围是葡萄园,现下时令季节还不到,小区的路两边摆着的并非是这里特色的紫红葡萄,而是各色春季水果。闻着瓜果香,许亦繁买了两兜水果,寻着记忆中的地址,找过去。

    待到了楼下,她拎着两兜水果仰头望向三楼。

    眼睛透过三楼的窗台,仿佛看到以前在这里发生的种种事。

    这个地方住着的人,是她从小跟着学画的方行圆老师。初中临近毕业,老师住的地方拆迁就统一搬到这里,她就常来这个地方,即便后来上了高中,寄宿性质不能天天来,她但凡是周末放假就要来这里上两天课。

    这个频率,直到她后来意外拍戏、退学进圈被打破。

    她还记得,小时候被方老师夸天分高,但老师也就说了那么几次后就不再这么说,而是对她严格要求,常习惯板着脸指出她做得不好的地方,哪怕她说这话的时候温温柔柔的。

    小孩子学东西嘛,一是兴趣,二是期望得到大人的表扬,她也不例外。她有的时候偷懒,就会被方老师那样一点点指出错误,小孩子面皮薄,被夸过自己的老师一说自然就哭了。

    然而在训哭之后她还得哭唧唧拿着画笔画画,画完之后比之前敷衍了事之作进步很多,方老师又总是柔和地摸摸她的头,不吝啬夸奖之词,她被夸得好像背后长了条毛绒大尾巴,翘得老高老高,嘴也是咧着的。

    然后,方老师还会在她爸妈加班没时间做饭时,留她吃饭,一桌子做得全是她爱吃的,连方老师自己的儿子也得靠后站。

    等到初高中,她比小时候知道的东西多了些,也更懂事,也才知道方老师这些年在美术上始终心有遗憾。

    方老师自言自己是勤奋刻骨型的,可艺术这种东西吧,有的时候讲的就是一个灵气,而她却是匠气多些灵气少些,日子久了,她便也不再追求去看那些攀不到的高山,而是回到小城市,办了个美术班,既是一种糊口度日的方式,又能发掘好苗子。

    而且她的画境,反而在释然之后有了大大小小的突破。

    她呢,则是被方老师发掘的好苗子之一。

    可以说,在她意外进圈之前,她被方老师给予厚望,谁也没想到命运之路的偏差,她走上了同是艺术却截然不同的路,这条路一走就是十年。当时的她,估计也没想到,会有今天,我还会回来,选择以前的那条路。

    脖子仰得发酸,阳光也有点刺眼,眼圈有泪在其中打转。她忍了再忍,算是才把泪憋回去,这时候她才方觉两手也痛得厉害——两兜子水果沉甸甸的,塑料袋在手上勒出几道红痕,几乎是嵌入肉里。

    她刚刚陷在回忆里,恍然不绝。

    转而进圈,放弃美术,不算是她踯躅的主要原因,而是她之前自认为愧对方老师,连招呼都没和她打一声就放弃了,还是方老师在知道她进圈之后联系过她一次,那个时候隔着屏幕,她也能感受到方老师言语间的失落与难过。

    自那之后,她没再敢和方老师发过消息,哪怕是看到对方发的朋友圈,夸这个小学生又夸那个小学生,她无意间在朋友圈看到,点开看了又看,迟迟连那个轻飘飘的“赞”都不敢点下去。

    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起码不担心,也不会犹豫不决。唯独面对方老师,许是当年爱如亲子的教导,以及她怯懦不敢打声招呼的离开,这些都在心间留下深深印记,埋藏在她深不知底的内心深处,慢慢地汇成一洼名为“愧疚”的池潭。

    她在发退圈微博之前,犹豫再三,试着给方老师发了条信息,一直到昨天,她收到那条回复的时候,整个人有种紧绷的弦终于松了的感觉,又有种内心池潭肆虐成汪洋的自愧感。

    然而,真到了楼下,她之前积聚的勇气又变成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