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棹有意识以来，得到的来自人间的善意太少，在面对迟翌如此丰富的馈赠时，一时之间却有一些木讷和不知所措，只干巴巴地吐出了三个字。
——“谢谢你。”
她说得辞不达意，因为说得有些急切，继而脸颊也有些泛红，说完便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了被褥里，翘起来的一揪头发好像是一株胡乱长起来的蘑菇。
他嘴角微微上扬，带了一点懒散的笑意，眼眸中也沾着点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根翘起来的头发，“那你打算怎么谢谢我？”
花棹眼睛偷偷从被褥里探出一点，眼神仍旧有些茫然和空洞，望着他的时候也没有焦点，语气却是认真忐忑有些结巴道：“我现在身上好像也没有可以让人利用的地方了。”
——“你喜欢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呢？我都能给你。”
——“我……我武功还不错，你觉得我能不能为你做事？”
——“你觉得不行吗？其实……我其实吃饭也吃得不多，我……”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迟翌如同暮霭沉沉的双眸，泄了全部鼓起来的勇气。
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要脸地在夸赞自己了。
迟翌的脸上闪过一丝哀恸，继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轻轻把这个傻姑娘拦在怀中，“傻阿棹，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哥哥？”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神色也有些紧张，带着一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花棹以前是有点怕迟翌的，尤其不敢直视迟翌的眼睛，乍看老僧入定，古井无波，笑意都浮在表面，看深了好像会被吸进去，无端生出触目惊心。
可是如今迟翌却好像变得有些虽然他的肩膀依旧宽大，质地精良的衣料下能够感知到这个男性身躯的健壮与雄伟的力量，以前是云端上的皎月，如今这月亮好似从走到了她面前。
她张了张嘴巴，口型是对的，可是发不出声音来，于是又努力了几分。
“哥哥。”声音是青涩的，好似枝头刚抽出来的嫩芽，看似经不起风雨，却带着柔韧的劲儿。
声音出来的时候，连花棹自己都吃了一惊，这声音中带着多少试探性的诡计，掺杂了些许真心和软意，花棹一时之间心乱得分不清。
可是迟翌比她还要入戏，目光诚挚地几乎要让花棹忍不住将虚心的目光撇开，总觉得那笑容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哀艳绝伦，他抬起了指尖，轻轻地在她翘起的发梢碰了碰，嘴角微微上翘，“阿棹真乖。”
“哪些人还活着？”过了许久，花棹仔细地观察了迟翌的神色，声音里的那点焦急也被小心翼翼压了下去。
“花羡，花诀和花堇。”
花棹的心沉了下去，花家的人皆睚眦必报，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一早叛戈倒向迟翌，想要联合迟翌一举歼灭花家。无论早年的恩怨情仇如何，活下来的花家人对于所谓的背叛者，始终不会善罢甘休，花棹清楚，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遇到危险，她仍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包裹成一个硬壳，连向他呼救的可能性都不会有，刚刚的温情脉脉仿佛只是因势而为的虚与委蛇。因此花棹未能察觉到迟翌的异样。
他的目光幽静，看深切了才发觉里面涌动着万千情绪，执拗又有些发狠，然而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风度翩翩，温尔文雅是假象，那是笼络人心之术，面皮底下谋略算计，阴险狡诈，从小学得是帝王术，骨子里绝非善辈。当年对付敌人的手段充满血腥粗暴，现今的回归不过换一种手段赶尽杀绝——掩人耳目，借刀杀人，他运用娴熟又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