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师兄不指点,别桥也明白。”苏执琅微微收敛了随意的神色,“这次师兄看重的谢拓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生擒霍雩风这点上他功不可没。只是此次战役他深受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不过,生擒霍雩风这件事情,我记得还有一个□□队的兵叫阿卓的,据说是新兵,要我特意提拔吗?”

    苏执琅有些奇怪得看到一向手力极稳的茶盏在半空中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自然而然地扭转话题,“这些人的处理你何须试探我?只不过你要加紧防范霍雩风,别让他的生死成为了再次挑起两国战斗的导火线。”

    苏执琅若有所思地问道:“师兄建立北望盟,又劳心劳力在宋城当军师,真当没有所图?”

    “有所图,怎么没有?”惊讶地看到眼前如疏清朗月的人站起来,负手看着窗外的浩浩江山,唇边泛着苍茫广袤的笑意,目光中仿佛在看着某个人。

    苏执琅只听到呢喃中的十六个字——

    国泰民安,朗朗乾坤,海晏河清,盛世清明。

    仿佛是未尽的遗愿。也仿佛是等待着的期许。

    他的心口不由得发了一点热。

    从失忆以来,尽管他忘记了在行尸令里的一切,然而一种从未有过的对权势和实力的渴望从催生了旺盛而炙热的野心。为了达到目的,他无所不用其极,只求能够及早登顶巅峰。

    他知道心里缺了一个口,这个口子开得太大,让他无法安稳入眠,也让他容易失控暴怒,所以他只能不停地用钱权去填充这个口子,以此换来一丝安稳。

    可是在宋城的一切无意中安抚了这个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他知道花苞如何一点点绽放成一朵花儿,看着它插在姑娘的耳边,他看到树叶如何一点点变得枯黄,被捡到的人做成书签,他听到风从耳边吹过,他闻到午后那一缕茶香,他看到被救治的病人的喜极而泣的模样,他看到因为贫穷付不起诊金买不起药材而在门口大哭的的孤儿寡母。

    所有的一切都有一种缓慢而浅淡的喜悦,丝丝渗透到他的灵魂中,让他远离曾经赖以生存的官场斗争,长袖善舞,让他明白曾经双手沾满血腥和罪孽。

    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恍然大悟地看着背对着他的身影,笔直挺立有如苍苍墨竹,吹卷起来的衣衫御风飘动,有如超然物外的谪仙,“别桥,我从来不反对你用手段。但是,忠君爱国将士不能委屈,中正之士不能折辱,纯臣谏臣不能灭其意志。处理好战后之事后好好去慰问将士。”迟翌目光凛冽,转身拍了拍一直呆站在身后的少年坚实宽阔的肩膀,那样漂亮懒散的外表下,却在短短到达宋城之后,根据他每天的加急密件上的信息,快速整理出了作战方案,指挥遣调过来的军队迅速了结了剩下僵持的战局。

    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早就已经慢慢地在历练中成长成了蛟龙,更何况,他本来就是龙之子。

    “我听说老爷子现在不在长安,去了江南微服私访。”苏执琅压低了声音,“听说在查一件陈年旧案,跟师兄有关吗?”

    迟翌神微变,“等你处理完宋城这边的事务之后,不是要和老爷子汇合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何必来我口中探听消息。”

    “我只是好奇,什么陈年旧事居然和师兄有关系。”苏执琅试探道。

    “那是因为你建立的信息网覆盖面深度广度都不行的缘故。”迟翌话中一针见血,让人痛楚难当,苏执琅倒是毫不介意,仍旧是笑嘻嘻地在一旁摆弄师兄的茶杯。

    迟翌爱茶,收藏的茶具种类繁多,之前见过一个樱花粉渐变色的茶杯,能够根据水的温度变换不同的颜色;而今天的这个茶杯是另一种趣味,哪怕茶杯倾倒,先前的茶水都能稳稳得不落一滴下来。

    正把玩得起劲,冷不防地听迟翌问道:“听说你一直在查当初在极乐城悬崖下挟持你的杀手?”

    苏执琅问道,“我以为这种小事师兄是不会管我的?”

    “你不准动她。”他的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通过徐徐的微风,通过门外嘈杂的声音,直直地冲撞到他的耳膜里,久久回荡。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只有一种最为不可能的意外,苏执琅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