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未亮,一家人坐着车赶回县城,只有任杏花悄悄站在门口,望着马车久久不去。

    田鸿才赶来时只见门上一把锁,他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任情坐在辕座左边,赶车的是任兴的长随——奉主家的命令来送任情一家回县城,车后面坐着家里的女眷。

    行到城门里,任情的心又沉了沉:县城里的乞丐多了。前两天来街上还只是偶尔见到他们,现在则三五成群,聚在阴蔽处或坐或躺,见到任情他们的马车,有些乞丐便围上来,敲着碗求道:“公子,可怜可怜,打发点喽!”

    任情眉一拧,拿过长随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一个脏污的年轻男子身上:“滚,有手有脚身强力壮,不去干活,坐等天上掉馅饼。”

    “还不滚,抽死你!”

    任情尽量表现得骄横霸道,他们一家妇孺,在这样渐渐生乱的环境是第一危险的,任情太清楚这个善心发不得,发了指不定就粘上甩不掉了。

    他打退了这一拔乞丐,抽空观察了一下街边铺面,之前虽说寥落,但大部分的商家是开门的,现在却有不少小商铺关了门,有些开着门的小店,店主时不时就要瞥一眼屋檐下的乞丐们,忌惮之情浮于表面。

    眼看灾乱就在眼前了,任情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县里郡里的权贵们会选择逃离故乡,难道不能救济一下,连尝试都没有?普通人可能无能为力,但神通广大,可以呼风唤雨的高阶造物者有一个就可能有两个,一个郡的百姓的份量都不值得试一试吗?

    还有县尊大人,醉生梦死,想要狂欢至死,连个水渠都没有组织修,他之前虽不能说爱民如子,但也绝不是草菅人命的人,这个事情就真的这般无可挽回?

    他看到前面街边屋檐下有三个衙役歪七扭八的胡乱站着,便叫长随将马车赶过去并拱手招呼:“几位差爷辛苦了。我是本县生员任情,车上是我的家人——我们是任兴任举人的家人。”

    衙役本看任情穿着学子青衫,又听了任情自报家门,一个个马上恢复严整,一个县举人就那么多,衙役们就是没见过也多半听过,便是任情,在县里也有莫大名声。

    “原是任秀才任小神童。”

    “差爷可知道这些乞丐从哪里来,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了?县里可有谁家施粥?”寒暄两句,任情问道。

    “都是从周边村镇来的,任秀才,今年这鬼天气你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吃公粮的都要活不下去了。”

    “县尊大人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性情大变无心公事!”衙役们和县尊算是接触密切的了,土生土长本地人,早有了怨言,“再不采取措施救济,恐怕县里要不安稳了。”

    “什么时候出问题不行,偏偏这个时候!”

    “许是有难处吧!”任情只好笑笑,“我们倒不好议论大人们之间的事。”

    其他衙役也纷纷开口,将刚才的话掩过。

    “县里也有几家大户施粥的,只是米面都涨价了,也不晓得会施多久。”

    “任秀才这是从城外来?”

    “从老家来的,许久没到学里了,预备去看看。”

    “那任秀才你可不需来看,县里现在缺水少菜的,还不如你们任家村呢,我可是听说你们修了一条水渠从潞江引水,现在大约是不担心用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