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向远?”

    录音里短暂的停顿,那是她在追问叶骞泽最后的一句话,她宁愿他什么也不说,可她的余生至少可以给自己一个骗自己的理由,也不要他接下来的那一句。

    “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是因为这半生他的辜负,那谢谢为的是什么,是感谢向远的痛下杀机终于给了懦弱的他一个解脱的机会?他那么急不可待的赶赴另一个世界,去赴叶灵之约,那跟袁绣那个妓女的纠缠又是为了什么?

    “我……我这一辈子只欠了两个女人,一个是阿灵,一个是……”叶骞泽的声音越来越小,“……卖给了……剩下的,我都留给,这是应得的……袁绣的孩子……我……照顾……”

    “……船进水了,进水了……”

    后面的声音被一声绝望的嚎叫打断,终于什么都听不见了。

    向远木然地摘下了耳机,仰起了头,看着天花板,眼睛是干涸的,宛如一口枯井,然后,她慢慢地用双手捂住了整张脸孔。

    许久之后,她飞快地退出电脑,收好那个U盘和包裹它的纸条,一阵风似地出了办公室。

    袁绣所在的公立精神病院条件算不上好,向远没有心思喝院长亲自砌的茶,她厌恶这个地方,只要求见袁绣一面。

    “这当然可以,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对她一直严格监管,除了最初入院那一段时间,她的情绪还算相当稳定……”精神病院的院长看了向远一眼,她好像并没有听见自己说些什么,一路急急地走到袁绣所在的病房,隔着镶有铁枝的门,她对着里面那个眼睛顿时睁大的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对白,只有一句问话脱口而出。

    “孩子不是他的,是不是!”

    短短几个字说完,急促的呼吸使得向远的胸口急剧的起伏,一双眼睛都是通红的。

    袁绣胖了,胖得快要分辨不出那张清秀的面容,只有眼神没变,薄瓷一般脆而利。她听见了向远的问话,神经质地歪着头,侧起身子打量门外那个曾经不共戴天的女人,忽然格格地笑了起来,“他们都说聪明……哈哈……真蠢……这么简单的一个题目,猜了四年……哈哈……孩子是谁的……猜是谁的……”

    向远心中悲仓无尽,是啊,这么简单的一个题目,她猜了四年,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得到了答案,其实真相一点也不隐讳,是嫉妒,是绝望,是仇恨遮住的她的眼睛。她嫁的人,自以为可以普渡众生,乞丐伸手,他给钱,一个怀孕的、投缘的妓女伸手,他给她“江海垂钓,以此终老”的一生,反正他的“一生”已经无所谓了,他早想过离开这一切,既然遇到了袁绣,就不如带她一起,给她和孩子一个安定的生活,这也强过在日渐成仇的妻子身边厮守,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滥好心,最终把他推上了绝路――这样也好,不是吗,也许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收梢。

    叶骞泽啊叶骞泽,怎么可以这样,向远短暂地闭上了眼睛,每次都是这样,她以为她赢了,结果底牌揭开,却是叶骞泽自以为是地让了她一局,他是成心要她在这样的胜利中一辈子如鲠在喉。

    “哈哈,求我啊,求我告诉孩子是谁的。”袁绣从一直坐着的床上站了起来,依旧笑个不停。

    孩子是谁的?那个无辜的孩子的父亲是谁?如果不是叶骞泽,那么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是沈居安的,他那么恨向远,这些年来还不是合作愉快?假如是崔敏行的,那就更是一个野种。会有报应吗,无所谓了。

    “求我啊……”袁绣自说自话,忽然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她虚肥的身体措手不及地冲到铁门边上,双手从铁枝的缝隙里猛地探了出来,恶狠狠地抓向向远。

    向远避之不及,幸而侧了侧身子,眼睛幸免于难,但脸上平添了一道尖利的指甲划出的血痕,她急急地退了几步,脊背重重地撞在走廊的墙上,脸才开始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拭,有血的印记。

    陪同的人等惊声一片,有扶住她的,也有几个强壮的护工立即打开了铁门,将恢复了满脸笑意的袁绣用力地按在了地板上。

    “放开她……”痛意让向远一个激灵,她按住脸上的伤口,制止住要对袁绣施展暴力的护工,“算了,我说放开她……”

    那两个人松手,袁绣却依旧匍匐在地板上格格的笑,扭曲的笑容和眼里的寒霜让她显得无比的可怖。